言离忧耸耸肩:“无所谓,真难受还是假难受你自己清楚,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跑一趟来看看你罢了。”
“你该去的是天阙殿,二皇子一直在为指婚的事心烦,比起我来你应该更担心他才对,不是么?”
言离忧生硬笑笑,不置可否。
如同温墨情与赫连茗湮的复杂感情一般,言离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的温墨疏,是为了不让他为难而委曲求全,做个侧室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还是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温敬元一起把温墨疏逼上绝路?
无论哪一个选择她都无法接受,在想出解决之法前,言离忧只能忧心忡忡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贵妃已有身孕,如果诞下的是个皇子,那么二皇子他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微妙。一方面皇上会愈发防备他们夺权,另一方面以皇上多疑性格又不敢轻易放他们离开皇宫去封地,以免个别有实力的皇子包藏祸心、拥兵自重。这种情况下与他国联姻将势力最大的皇子踢出渊国,可以说是最能让皇上安心的结果,但把哪位皇子安排到哪个国家,这又是另一堆需要费心思虑的问题。”
言离忧来这里的本意是想劝慰可能会因赫连茗湮而伤心的温墨情,谁知一句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温墨情就开始滔滔不绝给她说那些颇费脑筋才能理解的势力形势,虽说这些似乎言离忧历来厌烦抵触的,但因与温墨疏有关,言离忧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倾听。
“在连嵩出现之前我试探过皇上态度,那时皇上倾向于赐封领地王位而不下放实权;但是在连嵩出现后,皇上的打算出现明显变化,更偏重以极端手段彻底断绝后患,联姻,只是其中最温和的一种。”温墨情起身半坐,身上酒气依旧浓郁,眼神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理智清明。
“连嵩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他单纯是为了芸妃出头,那么找个借口让皇上处罚我、折磨我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有必要大费周章想一堆曲折阴谋吗?”言离忧蹙眉,面上困惑愈发深重,“我总觉得连嵩这个人怪怪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阴柔,狡诈,又很可怖,远不止为芸妃出谋划策这么简单。”
温墨情沉吟少顷,忽而扬眉淡看:“你怕他?”
“不是怕,说不好那种感觉,总之不想与他有所接触,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联想到扫把星、倒霉鬼、衰神之类词语,反正没好事。”
“连嵩的身份很神秘,我派出很多人手打听也只得到只言片语没什么用的消息,不过从他几次为皇上出的计策看,这人难对付的程度或许不亚于楚辞。”温墨情毫不吝啬以楚辞作比较给予连嵩高度评价。见言离忧仍拧着眉头沉沉思索,温墨情又沉默半天,在言离忧以为他酒意冲头已经入睡时却又低低开口:“有我在,他伤不到你。”
言离忧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漫不经心长出口气:“有你在,想害我的就不是连嵩而是你那位楼师兄了。”
“他敢。”
“有什么不敢?那位楼阁主不是比你武功好多了吗?”言离忧嗤笑一声,虽没有嘲讽贬低的意思,却也让温墨情表情不自然许多。既然温墨情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安慰他的打算可以作废了,言离忧看看快要燃尽的烛灯,低头指了指房门:“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我得早些回铅华宫,以免太晚被门禁挡住。”
温墨情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追随着被微弱烛光笼罩的背影,直至言离忧快要出门时忽又将她叫住。
“如果联姻一事不能改变,你会坚持和他在一起?”
轻盈脚步似是灌了铅一样转为沉重落下,缓慢无声。言离忧站在卧房门口背对温墨情,扶着门框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指甲在朱红漆面上留下半月型浅淡痕迹。
“我不会放弃与殿下在一起的愿望,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微微侧头,白皙而精致的面庞迎着烛光,留给温墨情一道恬静剪影,唇边淡淡卷起的笑意恬淡安静,“没有坚持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结局怎样,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会好好活着,努力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期望的结果成空,至少问心无愧。”
“……嗯,总算有些成熟了。回去吧,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酒喝太多想要休息而已。”
温墨情经验丰富,知道言离忧是不敢也不愿与他斗嘴的,看她关上卧房门扉、外间烛灯熄灭,又听她脚步远去变小,干涩双目微微闭上。
万籁俱寂中,外间烛灯扑地熄灭,温墨情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睁,若非胸口仍在起伏,许是要被来人误会成一具冰冷尸体。
“别点灯,我不想看见你。”忽地,温墨情冷道。
房门无声洞开,狐仙似的修长身影贴近烛台却被温墨情沉声阻止,素白柔软的手掌一僵,黯然垂落。
“又是口不对心么?你骗她说不在意,实则在意得连见我都不肯,这份倔强执拗与当年丝毫无异。”白色身影缓缓移到床榻边,无声无息伏在温墨情胸口。
温墨情没有躲避,剑眉之下眼眸慢慢张开,声音冷淡无情:“我警告过你别再参与渊国的事。”
“这是我的使命,逃脱不掉。”赫连茗湮的语气一如既往优雅平和,唯一不同的是那一丝暗藏的寂寥失落,“墨情,你我生而为敌,这是早就注定的命运,我只是想让结果尽可能变好些,至少不必与你刀兵相见。”
“我从不信宿命。”
赫连茗湮摇头:“但你必须面对现实,像她那样追逐着不可能实现的梦境,有什么意义?到头来伤人三分,自伤七分。”
单薄唇瓣勾勒出淡而无味的疏离笑意,温墨情凝视着无边漆黑,眼神中有着旁人难以读懂的奇妙光泽。
“没有什么负担是摆脱不掉的,聪明和懦弱、执着和勇气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区别是有人选择所谓的大义却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有人则拼命坚持着,笨得像傻瓜一样,这正是你和离忧最大不同——所以,我才会喜欢她。”
第159章 联姻之请
失去灯光的阴暗房间里,沉默如夜色一般蔓延笼罩,如丝如缕,无孔不入,静得让人不由联想到绝望或是其他消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哀婉叹息低低响起。
“喜欢……这样的话,你从没有对我说过。”
“倘若当初你没有不辞而别,也许有一天我会对你说,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温墨情不知道自己的口气算不算是残忍,但在他看来,这已是他能表现出的最冷漠程度。起身离开床榻,那抹柔软温香也随之远离,温墨情终于肯点燃油灯,随手剪去顶端爆掉的灯花:“你要作为霍斯都国使者来大渊图谋不轨,我会与你继续周旋下去,如果是作为你自己来重续旧缘的,那么还是请回吧,我与你,不想再有半点瓜葛。”
赫连茗湮寂然惨笑:“覆水难收四字,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其中酸楚。”
“再艰难,也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油灯火苗摇曳,照出温墨情长而淡薄的身影在墙壁上似真似幻,如他坚定的一字一句,难辨真假。赫连茗湮没有再靠近他,端坐床头微微垂首:“你若真的喜欢她,为什么到现在还隐瞒心意不肯表明?”
“没来得及。”温墨情把玩着剪灯花的小剪刀,语气散漫慵懒,“在你进来之前我才发觉喜欢她,不行么?”
“行或不行,我有什么资格干涉呢?只是不想见你赌气胡乱说话,毕竟她是二皇子的人,传出去免不了一场风波。”许是因为温墨情不太认真的回答,赫连茗湮隐约有了几分希望,清丽面颊恢复健康血色。
温墨情冷笑:“赫连姑娘对别人了解倒是不少,我是赌气还是认真,离忧到底是谁的人,这些我们都不能确定的事你好像很确定一般。”
“我说的可有错?”赫连名媛深深吐息,收敛起低落表情,“刚才离忧说的那番话足够明显,她心里只有二皇子,不管你所谓的喜欢是真是假,根本没有可能改变她的心意。在渊国这么多年,我手下多少有些能带来有用消息的可靠之人,想打探出离忧和二皇子的关系并不困难,你又何必骗我?”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与我何干?她喜欢谁又与我何干?再说远些,我喜欢谁厌恶谁,与你也没有半点干系。”抬手开门,温墨情冷道,“我没兴趣一遍遍提醒你我们各自身份,今晚我就当没见过你,若有机会朝堂再见。”
被人下逐客令的滋味不好受,何况赫连茗湮一介女子?颇有些委屈地走到门口,赫连茗湮不死心回头:“这次出使我会在大渊呆上一段时间,我希望有机会弥补所犯过错,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力办到。”
没有回答没有感动面孔,只有嘭地关上的房门,冰冷无情。
赫连茗湮自嘲苦笑,而后无声叹息,转身走出洒满月光的宁静院落,外面早有神色焦急的男人望眼欲穿,快步迎来:“可算出来了,刚才有卫兵巡过,吓得我一身冷汗!”
“辛苦萨琅堂兄了,我们回去吧。”赫连茗湮淡淡一笑,仍是平时雍容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