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有姐妹?”小张氏把络子放到女儿身上比了比。
“有个姐姐,说给了老刘枢密家的孙子吧。”宋竹不是很确定地说,见母亲神色一动,“怎么?”
小张氏头也不抬地打络子,就如同没听到宋竹的话,过了一会,仿佛是指点女儿绣活一般,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前日接到章提举的信,就是为老刘枢密家说你二姐的。”
要说宋竹对人情世故上还算有点心得,那也是因为小张氏的培养方式。就这么一句话,多了也不会有什么提示,懂就继续往下谈,不懂那么这话题就到此结束了,若是再多纠缠,说不得就要受到‘女子不犯口舌’的教导。比如宋苡,她不爱听这些个,小张氏就从来不和她说,宋竹在这方面有兴趣的就得开动脑筋去思考,这么多年培养下来,她也被锻炼得有几分机敏。一听母亲爆料,原本还略提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我说呢,怎么忽然间就惦记上二姐的嫁妆了……她打量着咱们就只能应下老刘枢密这一家了么?”
小张氏不禁被女儿语气中洋溢着的自豪给逗笑了,“你又知道不会应下他们家了?”
“姐姐不是说要找宋学门生吗,老刘枢密家又无人在咱们书院就读。”宋竹倒不觉得谈论亲事有什么可忌讳的,宋苡本人面薄,甚至都不好意思和父母谈论这个话题,她不帮着姐姐分说一二,难道还真的要盲婚哑嫁般糊里糊涂就成亲了?“再说,别人稀罕老刘枢密家的泼天富贵,爹爹却未必看得惯,当年在东京的时候,不就说过几次他们家奢靡过度,不是长久之象么?”
“嗯,”小张氏倒是认同这点,“且先不说这奢靡与否,刘家说的四哥,今年二十岁了,连解试也一次未考中过,这叫人如何能忍得?”
本朝的解试并非考过一次就算了,只能算是取得省试资格而已,解试过后的省试若是不过,三年后就一样要再考一次。有些少年俊才——好吧,直接地说,比如宋家兄弟这样的少年俊才,十几岁第一次参加解试名次就十分靠前,省试、殿试也不在话下,未及弱冠就已经有进士功名在手。稍微差一点的,二十岁左右应该也是考过解试,参加过一到两次省试了。宋竹说,“以前爹爹讲过,二十五岁以前,是人气血最旺盛,精力最好的时候,若是这时候还不能考中进士,日后的希望也就小得多了。”
“是这个道理,”小张氏又说,“即使有例外,那也是因为有些人少年时家境贫穷,无法专心读书……刘家家境自然没这个烦扰,都二十岁了读书还不成……亏他们也好意思请章提举来写信。”
别看自己母亲平日里一派柔顺模样,其实二姐的傲气,只怕多半都是传承自她,宋竹呵呵笑了几声,倒是大胆地反驳母亲,“怎么说,能写信来求亲也是因为欣赏二姐的才情嘛,终是一片好意。换了是我,刘家根本连睬都不睬呢。”
“胡说。”小张氏白了她一眼,终是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若有所思地道,“如今二姐定了要寻宋学门人,倒好办些了。书院里俊才不少,妥妥当当地挑上一个,任谁也无法多说什么,倒不像是你哥哥那里,还让人烦心。”
宋竹对于大哥的婚事也是所知甚详:从十岁起就有人不断为宋桑说亲,宋先生和小张氏原本看好的是明家的一位表姐,只可惜五六年前那姑娘没了,宋桑又在备考,也就不提此事。谁知道几年前宋桑中了状元以后,前来说亲的权贵人家太多,北党的几位大佬都是放出话来,要收了宋桑这个东床快婿,结果就僵持到如今也没定下来亲事。
“倒算是颜姐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宋竹的思维还是满发散的,立刻就想到了颜钦若,“她那个性子……唔,配萧禹倒是正正好,若说是配大哥么,只怕她自己也心虚。”
小张氏唔了一声,“萧禹?”
上回宋竹和母亲说起此事时,小张氏关注的点并不在此,此时她不免稍微介绍一下萧禹,“……跟着从兄来这里上任的,听三哥说,昨日已经搬到书院里去住了。”
小张氏也知道,二女儿性情刚直,重视礼教,许多体己话母女俩都不好说,只好赖着三女儿来当传声筒,所以对次女的婚事她说得就多些。“萧家似乎也写了一封信来提亲,昨日你爹回来得晚,也没问清楚——这萧禹,多大?”
“十五六岁……”宋竹越说越不妙:十五六岁,和宋苡年纪相差也不大,萧家的家世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本人也入了书院读书,算是宋学门人,长得还可以……哎呀,这样计较下来,难道萧师兄把他带来宜阳,是给爹相女婿的?
其实想想,萧禹的确也不能说不是良配,只是宋竹对他不知为何,先就有几分不喜,想到他可能登堂入室,成为自己的姐夫,更是深觉不妥。在她心里,二姐怎么也得配个如她大哥二哥、大姐夫一般的俊才,萧禹的段数却是低得多了。连她都看不上呢,更别说二姐了。
“回头问问你爹。”小张氏说了一句,又来关心她的绣花,“怎么这半日了,连针都没穿?”
这意味着今天的八卦时间到此结束,以母亲的修养,大约也只能说上这么一刻钟的闲事了,宋竹忙忙地埋首绣了几针花,又想起来一事,“对了,娘……我和赵姐姐说的那些话……没出错吧?”
听到她忐忑的语气,小张氏几乎笑出声来,她压抑着抚摸女儿脸颊的冲动——谁知道这丫头得了点甜头又会闹出什么事来,“没事儿……她都和你说了那些话,你还担心她把你捅出去?”
其实宋竹心里多少也觉得,赵元贞的那些话有点投名状的意思,多多少少是要安她的心,和她套近乎。这一层她明白,是为了帮着姐妹问问将来妯娌的嫁妆,她只却没想通,赵元贞和颜钦若交好,又帮着她参详婚事,这背后到底又掩藏了什么目的。
又埋头绣了一会花,越想着萧禹可能成为姐夫的事越不得劲,宋竹明知自己可能会被训斥,仍然忍不住说道,“娘……那个萧禹轻浮浪荡,我看就是颜姐姐,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也未必愿意嫁给他,咱们可不能让二姐被他糟蹋了去。”
“哦?”小张氏有丝诧异,“你是说他误入女学的事?可说到底那也不能怪他,还是当日值守的门子不好——”
“不是、不是。”宋竹打断了母亲的话,猛一咬牙期期艾艾地道,“他第一次拜见爹爹那天,就……就作弄我!”
说着,便把自己想要射箭,苦缠父亲眼看就要得到许可,偏巧被萧家兄弟过来打岔,萧禹还留下来一起嬉戏,使得她不便继续撒娇的事说了。
“我心里不快,便暗暗瞪了他几眼,不巧被他看到,他就和三哥说,让我也射一箭,本以为他是好意。结果……结果他也不知怎么弄的,好像把弓弦上得比平时还紧,我掌握不好力道,就脱靶了——往日里都能中靶的!”宋竹几乎从不对母亲撒谎,要么不说,要么就原原本本全说出来。“您瞧,一个小姑娘瞪他一眼,他也要作弄回来,这人的性子如何算是稳重呢?”
小张氏听得都说不出话来——她素来是不许女儿习武的,宋苓和宋苡都十分听话,唯有宋竹,居然暗中还把弓箭练到了能中靶的地步。
她望着女儿,笑笑地道,“你原来也知道为人稳重是好的呀——”
宋竹听母亲语气,吓得暗自吐了吐舌头,她不敢再说什么,忙低头做起了针线,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不去接母亲的话茬了……
小张氏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三女儿,见她一节修长的脖子弯成鹅颈一般,都快把头埋进胸口里去了,却也不禁泛起了些许柔情与溺爱——罢了,就纵她一次吧,这孩子日日书院里用功,原也辛苦……
埋头也打了几节络子,不禁又回想起三女儿刚才说话的神色表情……小张氏又瞅了女儿一眼,心中已有了些想法正在酝酿——这会儿,她倒不希望萧家来信提亲,是为萧禹提宋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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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禹要独自搬进书院居住的消息,令胡三叔大为惶恐,他不敢阻拦宋先生的决定,可却也婉转地表达了对萧禹的担忧:没个人服侍起居,只怕禹哥是连衣服都未必会穿,牙都未必会刷,说难听点,连上完茅厕后怎么擦屁股,胡三叔都对萧禹的能力表示怀疑……
其实,萧禹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怵:胡三叔说得有没有道理,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事实上他也就是在十一岁上才学会在如厕后收拾自己的,从前都是由下人代劳。就因为他坚持要自己单人如厕,母亲还失落了好几日呢。——在家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忽然间要进书院住宿舍,即使有中间一段旅途作为缓冲,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下来的。
还好,宿舍的条件比他想得要好些,起码是单门独户,也没有四壁漏风,家具虽简单,却也雅洁,四处还可见防蚊虫的香包。萧禹自己把铺盖卷扛进来以后,宋栗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带着他把床搬到门外,烧了热水来浇床虱。萧禹鸡手鸭脚没能怎么帮忙,宋栗也不嫌弃他,反而耐心教导道,“以后隔了一个月左右,每逢大晴天,就要出来以药水擦洗床架子,晾晒铺盖换洗被褥,读书人修身为先,仪容自然也必须保持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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