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陈珚素来足智多谋的性子,此时不禁也有几分激动忐忑,他应下了母亲,转身出门上马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到三娘了么?这一天难道真的来了?
回首两人前尘,想到仅仅是一年前,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能和三娘缔结婚约,而是惦记着要给她找个不错的归宿,陈珚心中,自然也是感触良多。这一路走得恍恍惚惚,若不是有人引路,差点没有走过头了。
和一般婚俗不一样,此时的宋家也是中门大开、张灯结彩,见到陈珚过来,先有人在门前燃了一发炮竹,而后宋栗和几个男亲戚出来,把陈珚一行人迎进了院子里。
按宗人寺的安排,就该由主婚人引着陈珚去拜岳父母,然后行亲迎礼,把穿着礼服的宋竹接回福王府了,可陈珚却没看见主婚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被宋家人引到了哪里去,只见宋栗把他引到一个小院跟前,口中笑道,“虽然世子是宗室,但我们家嫁女,总要热闹一番,难上一回也是要的,爹娘就在院子里,该怎么把这门喊开,就看世子的了。”
他故意口称世子,明显就是为了给作弄陈珚留出个余地来,免得叫得太亲热了,狠不下心。陈珚也知道这个道理,见宋栗脸上笑容虽然和气,但眼中隐隐含了期待,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三哥这样说,看来塞门包是不成的了。”
宋栗哈哈笑道,“你要塞,那也随你。”
陈珚心下也是暗自庆幸,虽然福王府没给他预备门包,但他恐怕在宋家情形有变,还是预备了一些门包放在怀里,此时便上前叩门道,“请岳父、岳母开门。”
门后隐约传来女子笑声,紧接着便有人回道,“只是叫,不见诗呢?”
还有人笑道,“限韵罢,限个容易些的,十五删,做一首律诗进来便行了。”
陈珚顿时绝倒了——他是受过几年教育不假,但毕竟不是要考科举,能够出口成章的读书人,一般来说除非是进士家庭,否则也不会要人现做些催门诗,能背诵一些就差不多了。现在让他限韵作诗,陈珚还真是没这个本事。
“岳父、岳母,小婿无能,做不得诗。”他只好如实告饶,“还请岳父岳母宽限则个,开了门放小婿进去,小婿日后一定好生读书孝敬。”
门后顿时又传来一阵笑声,“做不得诗词文章,可能上阵杀敌?”
陈珚无语了——他一个宗室,怎么可能上阵做将军去开疆拓土?
他这时候大概也猜出来,门后的应该是宋苓、宋苡这些姐妹,益发是不敢得罪,便小心答道,“惭愧惭愧,小婿碍于身份,虽有武艺,也不能上阵。”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那你什么能行?”门后那人又问。
陈珚也料到她为的就是这一问,他抬头挺胸,大声答道,“我做人行,小婿虽无能,却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人处事光明磊落,绝不有损良心,在家侍奉父母、维护家业,疼惜娘子,都是小婿本分——大姐、二姐请放心,三娘嫁入我家,我必定好生呵护,不让她有一天有一刻受到委屈。”
门后默然片刻,倒是宋栗深深看了陈珚一眼,点头道,“七世子,这话你今日说出口,我可是听见了的。”
他素来和气,此时也是笑眉笑眼,但不知为何,却给陈珚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力,仿佛多少威胁,隐而不显,不过陈珚心里本就没打算食言,倒也大大方方地回道,“三哥你便放心好了,不是想对三娘好,我娶她做什么?”
宋栗定睛瞅了他一会,面上笑意,慢慢放开,终于露出舒心的微笑,他上前捣了陈珚一拳,呵呵笑道,“大姐、二姐,开门罢。”
有他出面,这一扇门,总算是慢慢打开了,宋苓、宋苡都是穿着盛装,连着一群姐姐妹妹,站在门后笑看陈珚,陈珚忙掏出门包四处鞠躬送上,宋苓接了门包,口中笑道,“我们临时变卦,到底还是难了你一难,没守宗室的规矩,妹夫你可别见怪。”
陈珚忙道,“大姐说哪里话,在宋家,就要守宋家的规矩,我是心服口服,丝毫也不曾见怪。”
两人眼神一触,彼此心照不宣,微微点了点头,宋苓便把陈珚引进屋内,拜见娘家长辈。
宋先生和小张氏倒是都未多说什么,宋先生只是望着陈珚点头微笑,仿佛乐见其成一般,欢喜丝毫不见勉强,便是小张氏,对他也是‘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陈珚轻轻松松就拜见了岳父母,宋苓等人自然先去闺房里,把新娘宋竹给接出来。
虽然宋竹长相仿若有天人之姿,但陈珚除了明白她生得好看以外,却从未被她的美貌迷倒,便是这番,等了一会,见到盛装打扮的宋竹从后堂走出来,也没觉得她有多么惊人美艳,只是见到她姗姗而来的样子十分可爱,两人许久未见,他见到她,心里真个欢喜。——虽然这一番折腾,他是心甘情愿,从未觉得委屈,但在见到她活生生地走到自己跟前时,陈珚真是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再对也不过:从今儿个起,她便是他的娘子了,打后这一辈子,两人能一起往下走去,日日都能相见,再也不必分开。
虽说他平日素来豁达大度,不是爱动情绪的性子,但今日不知为何,想到此处,忽然却是双眸泛红,若非有这许多人看着,眼泪几乎都要流将下来。陈珚乘着人不注意,忙低下头压了压眼角,又退回了原处——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心怀激荡,不知不觉间,却是往前走了几步,仿佛要去迎她。
一般新娘,都是以团扇遮面,但宗室婚礼依周,因此宋竹是凤冠霞帔,却是光着脸,没什么遮掩,见他进退失据,她眉眼一弯,像是被他逗乐了。陈珚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嘿然看了看周围,却见一家亲戚,全都含笑望着自己,倒是并无苛责之意,甚而宋苓眼圈,还有些泛红,仿佛是见到他们男才女貌,十分满意,这才放下心来,和宋竹一起在主婚人主持之下,拜见宋先生、小张氏,换了称呼以后,便当先出门,迎上新娘回福王府去了。
骑在马上时,他是高头大马,高高在上,也没什么人看得见,陈珚便借着抹脸的功夫,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这才把情绪收拾好了,和宋竹一道回福王府去,拜见了父亲母亲,又入宫去拜谢官家、圣人。
不论是福王、福王妃还是官家、圣人,其实对他们小俩口都是熟悉的,大喜日子,也就说些喜庆的套话,圣人语重心长,叮嘱陈珚道,“这新妇,你是费尽了心思才娶回来的,可要好好待人家,休要让她受了委屈。”
陈珚只觉得圣人意在言外,自己背上寒毛直竖,不过想到日后入宫机会不多,也就老了脸皮,装作听不懂,漫应着了事。
今日跑了三个地方,穿的又都是大礼服,两人都是累得一身大汗,回到福王府新房以后,两人便分别被引去梳洗,陈珚在梳洗时想到今晚要行那周公之礼,不免还有些慌乱,在净房内深深吐纳了几番,方才是回了屋内。
进了门,见到宋竹坐在桌边,神色变换,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知为何,他一下又不紧张了,便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宋竹背后,猛地拍了她一下,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宋竹明显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这才放松下来,脱口而出道,“我在想……我今晚才不要和你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抱歉久等了,汗,但是这一章怎么也找不到感觉,磨了很久才觉得小鱼儿那天应该是那样的一个心情,这才写得出来。
☆、第99章 洞房
这半年来,小张氏和宋苓没少灌输宋竹为人妇的一些门道,小张氏面皮薄些,说的多数都是日后为大家主母的一些事情,不外乎就是侍奉舅姑,外加做事时不要被下人欺瞒了去的一些讲究。爱玩爱看就来 。。因为陈珚是七子,等到他继承福王王位的那一天,应该也是没有舅姑之论,说不定宋竹都娶新妇了,因此小张氏也就是粗粗一说,没有怎么细点,倒是宋苓,从内到外,能说不能说的,全都和妹妹说了,到了出嫁前一日,更是拿了一本好玩的画儿来,仔仔细细地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告诉了宋竹,干脆就免除了小张氏委婉解释的那份活计。
虽然也知道,天下的夫妻大抵都是要做这些事的,但宋竹心里就愣是觉得和陈珚之间还没到这一步——也许是这一切发生得太仓促了,在她心里,直到现在住进了福王府,才是相信自己真的成亲出嫁,和陈珚到了一块儿。总之,若是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在这里,她说不准倒还也就做了,就因为是陈珚,两个人十分熟悉,已经有了一个关于亲疏的感觉,她才是分外真切地感到,自己和陈珚,绝没有亲近到能做那种事的程度。
可,洞房之夜,哪有不行周公之礼的?宋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把这种排拒说出口去,被陈珚这一问,脱口而出以后,反倒是松了口气,多了分底气一般,盘着手沉着脸坐在那里,就只等着陈珚胆敢反驳时,自己再翻出旧账来,把他数落一番。
谁知,陈珚竟根本没有反驳的意思,微微一惊以后,反而也露出笑意,很是赞同她的话一般,道,“正是,今日一大早就起来,折腾到现在才能歇息,谁还有什么精力洞房呀?先安歇是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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