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伯言软语央求道:“凡事还要请红叶姑娘多多提点。她是个烈性人,脾气大,受不得委屈,但心地极好,必然会和红叶姑娘谈得来的……”
红叶声音里便有几分含羞带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命贱得很,岂能和她相提并论。纵然她不再是公主,却仍是大公子你心尖尖上的人,未来的家主夫人。”
崔伯言便赞道:“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素知红叶姑娘精明能干,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只怕老太太将你看得如嫡亲孙女一般……”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忙唤浅薇道:“你还不快出去,将崔伯言唤进来。他们公然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这如何了得?”
浅薇抿嘴笑道:“驸马这般说,还不是为了公主在府里日子好过?”
我瞪了她一眼,她便出去了。
崔伯言听说本公主召唤,果然再未多说,匆匆和那个叫红叶的作别之后,便进得房来,满面春风地叫道:“夫人!夫人唤我何事?”
浅薇在他身后忍不住捂嘴偷笑。我又瞪了她一眼,板着面孔向着崔伯言说道:“我……头痛得厉害。你过来与我揉一揉。”
崔伯言眼睛里一抹喜色一闪而过,却装作若无其事般问道:“怎地又痛了?方才我还纳闷呢,怎地没带灵枢、素问出来?”
我随口答道:“素问重伤未愈,灵枢在宫中照顾她。”
崔伯言便追问道:“好端端地怎会负伤?莫不是陈文昊对你……”
我说到这里,自知失语,素问负伤的缘故自然不好让旁人晓得,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要你过来揉一揉,哪里那么多话!”
崔伯言的手法却和灵枢素问不同,是他长期侍奉祖父、祖母,历练出来的。虽然没有正宗的医道那般认穴奇准,疗效显著,但在按摩之时,更为舒适。本公主便觉得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般,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从前,在公主府时,本公主也喜欢这样躺在崔伯言怀里,由着他按摩一番。按摩之时调笑几句,将手探到他身上揩油,都是免不了的事情。以往他总会声音微哑地说上一句:“别闹。再闹我就忍不住了。”然后再装模做样地坚持一阵子,终于仍免不了破功。
眼下他服侍得如此周到,本公主便突然起了犒赏他的心思,突然间说道:“我胸口也涨痛得厉害,也须你揉上一揉。”
这倒也不是说谎。本公主常年忧思过度,胸中积郁难解,自然也经常解开衣衫,叫灵枢素问针灸一番,或是芙蓉帐暖之时,顺道揉上一揉。
眼下本公主和崔伯言身份尴尬。崔伯言听了这话,突然间浑身颤抖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好容易待他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气,要解开本公主衣衫的时候,突然间神情大变,低低说一声告罪,便扭头向外厢跑去,步履甚急。
“这是……”浅薇有几分看不懂了。
“人有三急。只怕是又要炸锅了。”我恨恨说道。看样子崔伯言是需要好好请个郎中,给诊治一番了。纵使他烹饪技巧再好,几次三番炸锅,总不是个办法。
片刻过后,崔伯言神采奕奕地回转,却是喜气洋洋,整个人焕然一新,便是连衣服也换过了。
“叫夫人久等了。”他轻声说道,面颊微红,便要解开我衣襟。
“不用了。”我连忙叫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便隔着衣服就好。”兴致这种东西,最讲究时机。时机一过,还有什么意思?
崔伯言愣了一愣,正要张嘴说什么,我便抢先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带我见楚少铭?说过的话,你可不许食言。”
崔伯言的面色迅速苍白。我在一旁看了,心中竟有报复般的快感。
“你放心。我会带你去寻他。”崔伯言慢慢说道,“先前是我误会了。从此,再不会了。”
☆、前尘
因了这件事,浅薇私下里同我说:“公主对驸马有些太过了。又非心中实在认准了一人,再不回头的,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便问她道:“浅薇,在你眼中,崔伯言究竟是何等样人?”
浅薇迟疑半晌,还是答道:“这个不消婢子开口,天下人自有公论。皆说小崔相公论才貌,论家世,论谈吐为人,无不人上上之选。崔家老国公素以相人闻名于世,常以此孙为傲。若不是……”
我笑了笑,知道她言语里未尽之意。天下人都以为,当年执意要娶本公主,是崔伯言人生当中唯一的污点,常有人明里暗里说本公主恃美行凶,迷惑于他,致使大好儿郎贪恋美色,否则,崔伯言成就不可限量。
可是天晓得,崔伯言的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竟是连本公主也始料未及的。整整七年来,本公主一直对陈文昊娶了王婉瑜一事耿耿于怀,至今才恍然大悟,竟是他暗中弄鬼。
想来他看似谦谦君子,实则见色心喜,不知从何处窥见本公主容色,便暗中起了心思,一边花言巧语哄骗自己的情敌,使了个法子逼了陈文昊娶王婉瑜,另一边装出一副纯良的书生模样,奔到本公主养病时所居的桃花庵隔壁甘露寺中借宿读书,装作是邂逅,其实恐怕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经过了精心的算计。可笑本公主落入他毂中竟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了很久。
眼下他看似处处示弱,对本公主言听计从,就连要他去寻楚少铭,他也一口答应。但是这所谓的言听计从,只不过是阳奉阴违而已。这样的人,活该遭到冷遇。
果然,第二天,当我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楚少铭时,崔伯言只是温言说道:“我去寻过他了。可他并不愿见你。未及说几句话,长公主就出来问是谁来了,他便匆匆赶我走了。夕月,天底下的好男人,又岂止一个?你何必……”
瞧瞧这攻击情敌的手段!我心中十二分的确信,崔伯言根本进不去镇北将军府,更不用说同楚少铭好言好语的交谈了。可他偏偏说的活灵活现,若是旁的女子,听说情郎如此无情,心早冷了,只怕会慢慢将目光投到别处,也未尝可知。他近水楼台,自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可我自然不会教他轻易得逞。论演技,本公主从来不输于人。
于是我的眼圈瞬间便红了:“你……上次你分明说,他重伤之时还唤着我的名字,定然是对我仍有情意。我……我放着好好的宸妃不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偷跑出宫,为的就是能同他时时相会。你……你这个骗子!你说话不算话!”
崔伯言一副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先前也是这般想。可如今亲眼见了他,又觉得不像。他和长公主恩爱,便与昔年你我相处时一般光景,眼睛里的情意再骗不得人。既然如此,你何必自取其辱,天底下好男子何其多,离了他,却还有别人……”
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道:“不错。他这般待我,薄情寡义,我自然……我自然也可同别人好去!”见崔伯言面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忙补充道:“既如此,便请你将我送回宫中。我去告诉皇上,他儿子不是我杀的,叫他替我洗清冤屈,封我做宸妃娘娘!”
崔伯言愣了一愣,面上带笑说道:“这可难了。就算不是你,但太后娘娘却认定你就是凶手,旁人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更何况陈文昊妃嫔众多,哪怕他心中有你,但若想独宠专房,怕不能够。既如此,何苦呆在后宫是非之地?”
我听了暗自发笑。原来绕来绕去,崔伯言只不过是想告诉本宫,最适合本宫的男人仍然是他。可本公主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能被他糊弄了过去?本公主选男人,首要是老实听话,一切惟本公主马首是瞻,似崔伯言这等自视甚高、不服管教,心中时不时打着小算盘的,纵使容貌再美,也不可取。
我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再给崔伯言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突然他的书童在门外道:“老太爷命公子过去说话。”便见崔伯言面色一变,匆匆叮嘱了我几句,便随书童离开了。
浅薇见状,忙悄悄问我:“驸马似乎心神不宁,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拍了拍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左右不过是宫里来人,训斥他一顿了,又能有什么事情?难道陈文昊还真能在此时撕破脸,为了我将崔家给抄了?说起来崔伯言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私下说服萧非凡那草包蛋,将本宫直接弄到崔家老宅,想了被崔老国公痛骂一顿,是少不了的了。”
浅薇面露不忍之色,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半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公主,她又来了。”半夏轻声说道。
我忙打了一个招呼,在梳妆镜前做好,却利用镜子的余光不住地往外头看。
果然,不一会儿,窗前就出现一个窈窕的影子。我感到有两道目光犹如实质,直直钉在我身上。这种感觉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自昨日住进崔家老宅,我便能感到一个女人暗中窥探的目光,起初以为是崔老国公安排的密探,如今看来,却又不是。
我冲半夏打了个眼色,半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屋外,大叫一声:“看什么看!抓飞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