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整个皇宫或自家势力、或敌家势力、或中立势力的齐心协力下,一个凄婉无比的爱情故事渐渐成形:前朝公主萧夕月痴恋冠军侯楚少铭,不惜与驸马和离,岂料楚少铭喜新厌旧,彻底抛弃了她。萧夕月受此打击,神智失常,忧思成疾,一病不起,眼见就要撒手西去了,果真是红颜薄命,其人可恶,其情可悯,呜呼哀哉!
这样的流言在宫中愈演愈烈,待到传到第五天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鱼贯而入,开始频频造访于飞星殿。
本公主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左手常被人移至帐外请脉,一天来来回回好几次,真是好不烦躁!
“如何?”终于王婉瑜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为首的一名太医诚惶诚恐答道:“娘娘先天不足,后天又失于调养,肺腑之中病势缠绵,大小病灶足有五六处,似还用过狼虎之药,生机已竭,诸脉破碎支离,正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势如斯,犹自一息尚存者,下官也是初见。”
又有一名太医道:“下官一年前曾为娘娘请过脉,当日亦察觉生机已竭,处处皆病,缠绵肺腑,难以根治,只是凭着心中一股心气撑着,故而外表与常人无异。想不到……想不到如今,那股心气却已尽数泄了……”
王婉瑜沉默良久,方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文昊暴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生机已竭?从前的心气也散了?朕才不信!萧氏跋扈嚣张,粗鲁愚蠢,怎么看也是一个祸害,祸害自会遗祸千年,她怎地……怎地……”他在飞星殿的寝殿之中反复踱步,动静倒是大得很,本宫被他这么一折腾,哪里还睡得着?
“陛下!”王婉瑜道,“臣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讲!”陈文昊说。
“一年前,明镜公主曾公开扬言,遇到冠军侯前,她早已心如槁木,郁郁待死,遇到冠军侯后,方觉枯木逢春,相见恨晚……”王婉瑜道,“只怕,萧氏这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胡说八道!”陈文昊吼道,“她已是朕的女人,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朕宁可她就这么死了,也决不允她再见楚少铭!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若不是你,事情怎会弄到这步田地?”
“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知罪。”王婉瑜的声音涩涩的,只听得沉重的一声响,却是双膝着地的声音。
陈文昊沉默了一阵子,紧接着烦躁地说道:“罢了。先前谁也未料到她居然这般傻。”
他突然一阵风似的走到帐子前,粗暴地扯开了帐子,吓得本公主飞快地闭目躺好,装作一副昏迷中的样子。
陈文昊却不管王婉瑜的劝阻,抱着本公主肩头就是一阵摇晃,硬生生逼着本公主睁开眼睛,他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好,萧夕月,你够狠。楚少铭不要你了,你就不要命了?你给朕听清楚了,你需好好活着,若是你死了,你弟弟萧非凡,还有这飞星殿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朕会以谋逆之罪,诛他们九族,你可听好了!”
又向素问吼道:“拿药碗来!”
药汁黑如墨染,一切便恍然如九年前一样。只是,那时候尚显得稚嫩的御前侍卫如今已然成长为行事霸道的一代帝王,他拿着药碗的手更稳,灌药的架势更加凶狠蛮横。
本公主微微张开嘴唇,只喝了一口,便被呛了个半死,当下不顾一切地推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文昊的眼神便也有些恍惚,他突然间向着王婉瑜说道:“命太医好好看一看,她是否有了身孕。需在汤药之中,多加红花、麝香诸物,方可流得干净……”
他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席话,一向最善于揣摩上意的王婉瑜也有些不明就里:“皇上,太医先前早请过脉,萧氏并无身孕啊!若有时,也须甄别是否皇家血脉,才好定夺……”
陈文昊的声音微微一滞:“朕随口说说,你莫要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宣安乐侯萧非凡进宫,命他守着他姐姐,若是萧夕月死了,他也不必活了!”
于是萧非凡真个被摄进宫来,整日里在飞星殿坐着哭泣,没出息得很,反倒令本宫觉得碍手碍脚,诸多不便。
然则因萧非凡在旁边的缘故,该喝的药汁不好倒掉,深夜里也不好身穿单衣出来行走,加重病情,所以本公主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又过了五六日后,本公主便可下地行走,忙不迭打发了萧非凡,自己行至皇后宫中称谢。
王婉瑜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叹道:“你这一病,人却又清减了不少……”
我见左右无人,突然间双膝跪地,朝着王婉瑜大礼参拜,嚎啕大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流着泪说。
王婉瑜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此事本宫倒不好擅专。待到本宫问问皇上的意思。”
我心中冷笑。本宫自然知道王婉瑜不会再揽下这档子烂事,只不过做戏要做全套,才知会她这么一声。
“我同你一起去见皇上,可好?”我抬头,泪眼朦胧。
王婉瑜沉默了片刻。“皇上若见到妹妹,心中必然欢喜。只是妹妹切莫再触怒于他。”
妹妹?本公主比你王婉瑜年纪大多了好不好?只是眼下,只有暂行忍耐的份儿。至于说什么不要再触怒陈文昊,难道王婉瑜不知道,本公主便是为此而存在的吗?
于是当天夜里,陈文昊莅临昭阳宫。
本公主盛装而至,向着陈文昊殷殷恳求道:“你……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我要问他一句话。”
陈文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语气甚是不悦:“你可知,你现下的身份?你把朕这皇宫,当做什么地方了!”
我苦笑道:“我……我原本是公主之尊,如今大熙一夕而亡,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我……我岂有不知?”
提起旧事,陈文昊竟难得有了几丝愧疚:“若是你乖乖地听话,日后锦衣玉食,自然少不了你的……”
我眼神里却满是凄艳决绝:“世人皆说我不守妇道,和他无媒苟.合。却不知情之所钟,实在是身不由己。我……纵然是一段孽缘,也要有始有终方好。”
陈文昊沉默良久,问道:“若是他心意已决,你又该如何?”
我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彼时自然和他恩断义绝。小女子从此孤身一人,再无去处,不知蒲柳之姿,是否得入陈家三郎法眼,可堪收留?”
“放肆!陈家三郎岂是你能叫的!”陈文昊低低斥责了一声,转脸见王婉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温婉模样,不觉松了口气,拿眼睛望向别处,说道,“朕乃一国之君,何人容不下?只是你且记住,朕最恨言而无信之人,若是你出尔反尔,莫怪朕翻脸无情!”
王婉瑜轻轻舒了口气。“上元节宫中夜宴,幼瑛公主和镇北将军便在列席名单中。”
“萧氏,那就在上元节吧。莫忘了你说的话。”陈文昊道,“楚少铭和朕的妹妹情投意合,彼时你若吃了闭门羹,可不许当众哭闹,到处丢朕的脸。”
陈文昊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心情愉快,这点本宫自然看的出来。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哪怕楚少铭舍不得前朝公主貌美,为了身家性命计,自然也知道趋利避害。是以陈文昊稳操胜券,觉得自己已经看到前天下第一美女投怀送抱的曙光了。
却不知本公主也稳操胜券。因为本公主原本就是打算投怀送抱来着,而楚少铭的反应,也尽在本公主的吩咐中。
“去,私下里告诉楚少铭,上元节宫廷夜宴,要他直接向陈幼瑛求婚。不管本宫说什么,他都要做出一副恩断义绝、漠然无视的样子。”我向着独孤伤吩咐道。
☆、贺新郎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是有防盗章的,如果刚刚更新的时候,内容不对,大家稍安勿躁啊。一般十几分钟内会换过来的。
上元节在本公主的记忆里,一向是个无比欢乐的日子。
本公主的父亲昭灵皇帝是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从我五岁那年开始,便喜欢牵着我的手上街观灯。到了后来,本宫年纪渐长之后,胆子大了些,便一个人扮作少年郎上街,专门和当时担当本宫贴身侍卫的陈睿晟捉迷藏,顺路假借他的名义调.戏看花灯的小姑娘,看着陈睿晟满脸焦急之色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向来是本公主最喜欢的节目。之后陪同观灯的人一再变换,本宫却从未舍弃上元节出门观灯的习惯。
然而看起来,今年本公主却没有这份福气了。陈文昊早早表示上元节中宫中设宴,款待近亲之人,王婉瑜颇为贤惠地张罗了整整三天,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雅兴溜出去观灯的样子。将上元节大好的光阴浪费在一顿味如嚼蜡的夜宴上,未免太辜负这良辰美景、天上明月了,这种焚琴煮鹤的事情只怕也就陈文昊想得出来。
然则本公主却也无可奈何。上元节夜宴中还有一场大戏,非得本公主挑梁出演不可。遥想宫外街上车水马龙,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多少待字闺中的豆蔻少女和多少清秀挺拔的少年郎等着我去邂逅,本宫却只能用各种浮夸的演技,拿自己的彻底失败,以博陈文昊和陈幼瑛一笑,想想都觉得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