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我已经听到外面的部队攻打天师道山门的声音。皇上果然不能容忍皇权受到天师道威胁,她隐忍良久,终于下手了。我必须出去伏诛,这样大军就不会寻到这个地方,才能保住这处隐秘所在。
我姓张,为了改变女尊男卑的未来而努力过。我还会回来的。
☆、真相(一)
落雁居的屋子地下也有一条地道,这条地道是本公主经营多年修建而成,和皇宫、公主府、城外三地相连。
自陈文昊改朝换代之后,公主府早被易作他家宅院,为避免事情败露,地道早已封死,就在前几日,连皇宫至此处的地道业已断绝,是以本公主来寻仙仙竟然要从正门而入。
屋子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仙仙神色仓皇的扑了进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独孤伤,吓得失声尖叫,哪里还有半点青楼花魁的风采。
我恨铁不成钢的望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深感那些年里教给仙仙的知识都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是这也不能怪她。种子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中,会开出不同的花朵来。
“你……你不要杀了崔郎!”仙仙双膝一软,竟跪在我面前。
我心中更添了一层失望。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随手用剑击昏了她,将卖身契放在她怀中,便是本公主对于这个功过同样突出的女子释放的最后一丝善意。
“尚要官府解籍……”崔伯言在旁看着,他读懂了我的心意,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我淡淡瞟了他一眼,他又开始表忠心:“不,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只是见你既然有怜悯之心,何不……”
“官府的解籍之事早已办理妥当。”我冷冷打断他的话,“赌坊已然歇业,落雁居亦会销声匿迹。”
崔伯言面上终于露出震惊之色来,我微微一笑:“伯言,你当世间只有你于这官府之事有门路?之前那和离书,你苦苦哀求府尹将其销毁,你当我真的不知道?”
崔伯言更加惊讶:“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弄糊涂了……”
“没什么。你既然不想和离,我便顺你心意。这样不好吗?”我轻声说道,“让我猜猜看,听闻崔郎幼时体弱多病,曾经高人传授武功绝学,只怕那个高人,便是天师道的前任天师吧?你们天师道,果真是待朕不凡。自朕出生之前,便有人在杨皇后饭食之中下毒药,致使朕先天不足,杨皇后难产离世。此后更是煽动陈素娥,处处针对,逼得朕交好太子哥哥以自保。可恨我那时尚看不透你们诡计,自鸣得意,殊不知贻笑大方。自陈睿晟死后,张云澈骤然现身,出言挑逗,妄图驯服朕。张云澈功败垂成之后,又有你崔伯言接过大旗,继续服侍朕。不得不说,你们天师道,果真是调.教得一群好弟子啊!各个器大活好,善甜言蜜语,虚情假意……”
“不!”崔伯言急忙解释道,“夕月,你相信我,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师父只是让我接近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不屑的笑,“倘使你对我是真心,我对你,便也是真心了。”
“我……我至今想起那五年,仍觉是神仙方能过的日子……”崔伯言叹息着说,妄图力证自己的清白。
我打断他的话:“世上哪里有神仙?纵有时,也看不惯你我尔虞我诈,各怀心思,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我那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崔伯言急着辩白,有几分声嘶力竭的意味。我不禁有些可怜这位天师道老天师培养弟子的方式:怎的一块美玉良材,大好男儿,不思正面交手,专门绕着情字做文章。格局简直小的可以了。或许,在他的那个世界里,男人只许看到一个情字?
“你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了。我于桃花庵中疯疯癫癫之时,回忆起许多前世片段,有的时候竟觉得自己是百死历劫之人一般。在有的世界里,我是无比尊崇的一代帝王,在有的世界里,我则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在噩梦中死了一次又一次,有的时候被人丢马桶中溺死,有的时候死了还要被扔在路上被万人踩,有的时候被亲生奶奶拿针猛扎浑身的皮肤。而我每次最痛苦的时候,冥冥之中都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当上皇帝,替女孩出一口气!当上皇帝就好了!”
“可是那个声音不知道,当上皇帝,只是一切的开始。”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没有行之有效、持之以恒的措施,在冷兵器时代和劳力大过天的当下,便是当上皇帝,女子地位也只能如昙花一现,难以有长久的发展。就连我如今的思想,也不够大气。摧毁有余,建设不足。”
“更何况,我被你们天师道针对至此。”我叹了口气说道,“从我到桃花庵的那年,我便知道,我暴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举步维艰。所以索性拿自己当幌子,演了一出戏。你们都以为我妄图以美色夺取江山之时,我的继承人便在蜀中悄然崛起。”
“幌子?”崔伯言下意识的重复道,“你竟拿自己当幌子?”
“没办法啊。”我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时我便知道我被天师道针对,却不知道身边的人究竟是敌是友。索性全然放弃,另起炉灶,那孩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这个举措本公主至今想来,尚觉得自豪。多么天才而又疯狂的想法!本公主一向走张狂路线,处处掐尖好胜,任谁也想象不到,在这最关键的大事上,竟然会有成人之美的雅量。
因为他们想象不到,倾泻了太多的关注在我身上,目光自然就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不能纵观全局,蜀中也因此有了暗暗积蓄力量的机会。
“可是蜀中居京城尚有千里之遥……”崔伯言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谁说她在蜀中?”我得意的一笑,“她此时此刻就在京城。蜀中的义军,实则是打不过身经百战的正规军队的。先前张云澈告密,陈文昊剪除了朕的一万私兵,便自鸣得意,认为是老虎拔掉了爪牙,朕终于可以任他为所欲为了。想来睡女皇的成就感和愉悦度自然非同凡响,他甚至还以为,朕已手无寸铁,只能凭借他的势力上位。想来张云澈定然是将朕的执政能力描述得天花乱坠,无所不能,而他是新手皇帝,不够自信,是以他在遏制世家的时候,竟然全然依了朕的计策。结果——”
我没有再说下去,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崔伯言却骤然变色:“这城中的军队从何而来?莫非,你不止有一万私兵?”
“这个自然。”图穷匕见之时,我很是得意的告诉他,“否则为什么公主府的银子用的那么快呢?朕敢拿自己当做幌子,萧非凡和一万私兵,自然也是幌子。除此之外,朕还有精兵一万,交楚少铭操练。另外附近群山之中,尚有十数个山寨,数万人口,供朕的学生调度。”
“让我想想看。”崔伯言低头沉思,“她今年十八岁……她今年十八岁……”
我知道他自以为聪明,凡事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现在必然是在猜那隐在城中,即将代替我即位的女人是哪个了。只是此时楼外喊杀声震天,时刻都有被人发现的危险,我怎能容他在此墨迹,当下以剑柄代鞭,驱赶他道:“你身上所中之毒,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别想着拖延时间。快下地道!”
崔伯言中了毒之后,脚下虚浮,被我一剑柄抽到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十分哀怨的望了我一眼。
我便乐了:“你那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可知道,朕恨透了男子故作柔弱?”只因前世的时候,我那个不成材的弟弟便是如此,凡事全赖我这个姐姐冲锋陷阵,而后坐享其成,尤嫌不足。
崔伯言低头不再说话,柱起双拐,走在前面。地道潮湿黑暗,我手持一颗夜明珠探路,遇到狭窄崎岖之时,也会好心好意扶上崔伯言一把。
不远处水声潺潺,是一条暗河。暗河通往城外。暗河之上,一只小小的乌篷船早已等候多时。
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蒙面女子从船上跳下来,将我和崔伯言相继搀扶进船中。
崔伯言似见了鬼一般大叫道:“素问!”
那女子没有言语,只是一味开船。崔伯言自知冒失,也不再问。
其实他没有认错。
明面上的说法,素问自我离宫之后,便去奉承谢太后,谢太后死后,则侍奉陈文昊以求自保。事实上,只有我和她才清楚,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那些时候宫中的孩子相继离世,许多人病倒,和灵枢、素问二女的小心谨慎、智勇双全脱不了干系。经过这么个阵仗,她二人也算是顺利经过考验,可以出师了。从此哪怕没有我从旁护持,料想此生也可逢山开路,遇水铺桥,事事遂意。
至于说素问抛弃我去侍奉陈文昊,这种抛弃旧主奉新主为尊的微妙爽点,向来都是许多男人的最爱。都快要让他家破人亡了,先前不给点甜头怎么成?
只是,原本的人选自然不是素问。她如此看破我的心事,主动请缨,倒是我始料未及的。由此观之,此女之后大有可为。
过了许久之后,终于见到了些光亮。紧接着,人声便喧嚣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世界重新归于平静。我在崔伯言膝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之时,龙虎山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