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炭盆上,只是里面除了烧尽的白灰,确实没有什么,小濂子将余灰翻了个遍。
青樱的目光忽然落在盆壁上,上面的一层白灰十分平整,比之盆中的余灰丝毫没有颗粒,即便银炭是上用的,也未必能烧得这样干净。心中如此一动,立刻吩咐水榕道:“盆壁上的是炭灰么?我瞧着颜色更白了些。”
水榕马上会意,上前去刮下一点放在左手心,又从炭盆底取了一些放在一旁对比,倏地变色——两小堆的灰真正放在一起才会发现,从盆壁上刮下来的颜色要浅一些!
不用再等青樱吩咐,几人立刻取来火折子,那浅一些的粉末一点就着!发出淡淡的甜香味,而从盆地起的灰因是已经燃尽了的炭灰,对火没有反应。
“呵,好精巧的心思!”青樱冷笑道,当真有人想对她下手,竟是不知道慕容青樱四个字是如何写就的么?她问水榕道:“这个东西用了多久?是谁送来的?”
水榕对宫中之事无不上心,想也不想多想立时答道:“算上今日用了十一天,下雪的头一天内务府的小南子送来的。”
她头一年在宫中过冬,一应东西都是新的,内务府会看明禹的脸色,往毓庆宫送东西很是勤勉,谁也没有多想。
“落梅悄悄把炭盆壁上的灰刮掉,不要声张出去,再把火点起来。今日再去内务府要些炭,就说我越发觉得冷了。”青樱吩咐道:“小濂子去打听下小南子的来历,家中有什么人,是否正有要紧的急事,在内务府之前在谁那里服侍。”
她眼神果决,思路清晰,剑兰恍惚中甚至以为自己不在宫中,又像是几年前在行军的大营里。
几个人立刻分头去了,青樱坐在殿里,一个人。忽然觉得冷从内里发出,一点一点地蔓延到四肢,到血脉,到心底。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己的改变,朝一个自己全然不愿的方向。她从前觉得,宫中女人的争斗,是多么无聊而不值得一提,是要有一颗多么折损自己的心,才会将自己的聪慧用在其中。
可是现在,她终于也开始参与了。
不参与能怎么办?像可儿那样吓得晕厥过去?还是哭着去找他?他护得了一次两次,却护不得十次八次。
很快就有了消息,小南子是南方人,具体家乡写的是云城。看到这个地名青樱觉得有些熟悉,水榕提醒到,“是以前的逸贵姬赵晶儿叔父的管辖的地方,她的叔父赵大人就是云城太守。”
对,她立刻想了起来,赵晶儿的家族正是在云城做官,当年司马明禹起事的时候,她叔父力保云城周边的五城不乱。待赵王军攻下京师往北伐以后,他更进献过两次粮草,是以明禹登基之后加封他爵位为安乡男,又册封其侄女入宫为妃。
她松了口气,总算不是自己宫中的人,此人既然是云城人,想来他进宫后能到内务府当差跟赵晶儿的提携不无关系,此刻不管是否合谋,总是要为赵家报仇的了。她反而宽慰,在她的心中,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必定要同舟共济,紧紧牵着手,即使是一个奴才,她亦当作是自己人,风浪再大也不能容他掉下船去。
“奴才这就去把他带来!”小濂子道。
小南子进来时还不太敢相信后宫中最有权势的英贵嫔竟会主动召见自己,他人小黑瘦,一双眼睛转的很快,却有些怕生,倒不像个作奸犯科惯的人。进来见了青樱也不不知道行礼,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打量着宫中的陈设,小濂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到他的膝盖后窝上,将他踢得跪下道:“这是哪位主子调教出来的规矩?见了娘娘也不知道礼数!”
剑兰立刻呛道:“他又没有服侍过娘娘,不过是跟着那些自以为得宠而飞扬跋扈的妃嫔,能学到礼数才出了奇!”
小南子见了这阵仗哪里有不怕的,低着头身子一抖嗫嚅道:“奴才小南子给贵嫔娘娘请安。”
青樱反而比小濂子他们要平静,还笑道:“你别怕,我叫你来不过是因为你一向在内务府中负责毓庆宫的往来,我很喜欢勤谨的人,所以叫你来说说话。”青樱向来不自称本宫,语气又容易亲近,小南子听了这才缓过来一点,脸上现出高兴的神色。
“你是云城人?云城离京师这么远,怎么想到进宫当差的?岂不是想家?”青樱起身走到他跟前,语气虽然平缓,却叫小南子感到十分压迫,小声道:“奴才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能来宫中服侍贵人们就已经是造化了。”
青樱忽地笑,慢慢地从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却也不喝,只道:“那也要看你服侍的是谁,跟对了主子,不仅自己不受苦,家里人有了事也少受些苦,你说是不是?”
小南子身子明显地一颤,飞快地瞅了青樱一眼,嘴里还硬道:“贵嫔娘娘说的是,奴才以后一定更加小心地伺候。”
青樱手中的茶杯忽地笔直地飞了出去,她贯了力道在上面,直打在小南子的嘴上登时嘴唇便肿了起来,只听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跟着赵晶儿,你就有许多好处了吗?敢在我这里弄鬼!你倒要瞧瞧她现在在哪里。”
水榕,落梅,剑兰,小濂子,全都不说话,沉着脸立在那里。小南子左看看右看看,剑兰将炭盆壁上刮下来的灰摔到他脸上后他这才知道已经无可狡辩,哆哆嗦嗦道:“奴才一时糊涂,犯下了死罪,无话可说,不敢求贵嫔娘娘饶恕。”
水榕看了眼青樱,开口道:“你这奴才不识好歹,娘娘有心饶你,你怎么不知?只要你说出幕后是谁指使你,娘娘一定饶你不死。”
这小太监嘴倒硬,只磕头道:“奴才昏了头,犯下了死罪,不敢求娘娘饶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是避开幕后主使。
落梅斥道:“昏了头昏了头,昏了头哪里来的白草粉?昏了头我看你把百草粉刷得匀净得很!”
青樱冷眼看他的举止,心知必是有人提前就叮嘱许诺过他,不打到他的痛处他是不会说的,当下冷道:“你以为你这样的忠心耿耿就救得了你牢里的兄弟?更别说你的父母和妹子!你仔细想想清楚!”
小南子见她忽然说出自己家中的人口,又知道牢里的兄弟一事,顿时明白英贵嫔其实什么都早已经知道了!当下委顿在地,隔了很有一阵才突然大哭起来,膝行到青樱跟前道:“娘娘饶命,奴才死罪,求娘娘饶了奴才的家人,奴才父母和妹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罪孽都是奴才做下的!”
青樱表情漠然,返身坐在暖椅上,森然道:“饶不饶你在我,这不是跟你谈条件。你须得先说出来是谁主使你这么做,又是谁在太医院给你提供白草粉。我的耐心并没有你期望的那么多,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小南子哭道:“此事隐秘,奴才当真是不知太医院的内应是谁,只是给太医院送炭盆的时候,有一个炭盆说要调换,奴才拿了回来后里面就已经装好了白草粉,因着颜色跟炭灰相似,谁都会以为是烧过的灰,再无人疑的。”
“至于主使……”他嗫嚅了一下,还是不敢说。
青樱立刻道:“既然不想说,咱们也不要勉强。水榕,安排下去,他的兄弟按律例本就该斩首,他的父母和妹妹卖做官奴。”
小南子一听大惊,哭道:“奴才说!求娘娘收回成命!是以前的逸贵姬叫奴才这么做的!就是云城赵太守家的小姐!”
果然是她。
落梅斥道:“说清楚!”
小南子心理防线已然崩坍,哭道:“奴才家中只有奴才和奴才兄弟两个男丁,奴才进宫做了太监,自然是不能有后的,一切都指着兄弟。谁知云城有个张员外已经五十有五了,看上了奴才的妹子想强娶了做小妾,奴才妹子才十七岁,已经许了人家怎能去做妾?奴才兄弟去说理,一个不慎打死了张员外家中的家丁,张员外恼怒想法子把奴才兄弟弄进监里,打死人确实是死罪,只是奴才家中岂不是要绝后?所以……”
青樱点头道:“所以这时候赵晶儿在宫中找到你,承诺你替她办事,她叔父就保你兄弟不死,可能还替你妹妹出头,是这样吗?”
小南子磕头道:“娘娘说的是,赵……”赵晶儿已经被废黜,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她,“她说只要奴才帮个小忙,把白草粉刷在娘娘宫中的炭盆上就行,余下的一概不与奴才相关。”看他的情形,也不知道白草粉刷在盆壁上的作用,青樱少不得告诉他道:“炭火一燃起来,必定会将盆壁上的粉末带到火中,每天只要混进去一点,就足够害死我的。只是,”她盯着小南子道:“这盆壁上的粉末也撑不了几天就会烧光,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到时候太医院会想办法再送出来到内务府……”
青樱听了反对水榕他们笑道:“你看看,真是处处都有安插的势力啊!”吩咐道:“你去跟苏子雍说,让他设法查一下白草这些日子的用度,揪出太医院的内鬼,不然日后总是个后患!”
水榕应声去了。
落梅道:“小姐要如何处置他?”
青樱想了想道:“放他先回去,以免赵晶儿找他不到反而提醒了她早作准备,我就是要杀她个措手不及,把她背后的人一并也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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