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城主。”
旁边有人叫自己,师雨收回视线,看见着了大袖襦裙的乔月龄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乔姑娘?不想竟在这里遇见。”
乔月龄笑得有些赧然:“陛下对城主未能亲临有些不快,但还是为代城主着想的,今日特地叫我来作陪,也是免得全场就你一个女子太过孤单。”
师雨朝上方瞥一眼,笑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说话间已经开席。殿外寒风凛凛,殿中谈笑风生,此情此景,几乎要叫师雨忘了嘉熙帝的目的,仿佛自己已经融入这百官之中了。
她觉得嘉熙帝的表现越来越像是个合格的帝王,因阿瞻未至帝心不悦的恰到好处,开席后对她的态度也是拿捏地恰到好处。
之前将她接近宫中那件往事已经叫人淡忘,如今他在暗暗摆正君与臣,国与藩的位置。
这根本是场鸿门宴。
不过有乔月龄在还是有好处的,师雨可以装作只跟她说话,从而挡住了其他官员的劝酒和试探。
嘉熙帝虽然在墨城失了手,但前几日贵妃刚给他添了个小皇子,心情不坏,今日这酒宴也没拖太晚,他还要看儿子去,随便找了个说辞就走了。
百官只好纷纷告辞。
嘉熙帝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件事,折返回了御书房,再出来,竟在半道撞见即墨无白,他站在远处高阶之上发着呆。
嘉熙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的宫门,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再一扭头,发现前面廊下站着乔月龄,跟即墨无白离着数丈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
嘉熙帝走过去,脚步声惊扰了乔月龄,她回神,连忙行礼。
嘉熙帝故意板着脸看了一眼即墨无白的身影:“乔姑娘在边疆多年,关于墨城的事应当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此番即墨无白在墨城所作所为,朕深为不满,正准备治他的罪,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给朕做个人证,免得他到时候狡辩。”
乔月龄猛地抬头,“陛下且慢,即墨无白究竟做了什么让您大为不满?他不是荒废正事的人,陛下一定是误会了,千万不要责怪好人。”
嘉熙帝摸了摸下巴,顺带掩藏起笑容,冷声道:“他是好人?朕只知道他无能。”
乔月龄脸都急红了:“陛下此言差矣,谁能想到墨城藏着老城主的亲生儿子呢?就是陛下自己不也被蒙在鼓里?”
“放肆!”
乔月龄立即跪下告罪。
嘉熙帝咳了一声,摆摆手:“好了好了,朕知晓了,不治他的罪就是了。”
乔月龄狐疑地看他一眼,心道果然伴君如伴虎,却不敢多言,忐忑地告退,临走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即墨无白。
即墨无白在远处听到些声音,已发现二人,待乔月龄走远,走到嘉熙帝跟前见礼:“微臣以为陛下已经回宫歇息了。”
“本来是要去歇着了,但见你眼前开了一支粉艳艳的桃花,朕怎能视而不见呢?”
即墨无白好笑道:“陛下指的是乔姑娘?”
嘉熙帝连连点头,“一听我说要治你的罪便心急如焚,这姑娘看着挺沉稳,其实脾气藏不住,好在是真关心你。”他抬手拍了拍即墨无白的肩,轻轻叹息一声:“无白啊,你早该儿女绕膝了,当年的往事不必总放在心上,亲事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朕也好放心一些,否则总是独来独往,朕看着也忧心啊。”
即墨无白垂眼笑了笑:“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为臣这点小事操心了。”
嘉熙帝知道他与乔定夜有些隔阂,只怕这就是他不肯接受乔月龄的原因,不过觉得乔月龄一片痴心未免可惜,安抚他道:“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即墨无白称了声是,不愿再留,告辞出宫。
此事总算是交了差,他打定主意,回到府邸便闭门不闻窗外事,好好闲上一阵子。
哪知脚刚跨进门,杜泉就急匆匆地扑了上来。
“公子,大事不好,邢先生被葛校尉扣住了。”
即墨无白抽了一下嘴角:“那厮如何与葛贲牵扯到一起去了?”
“还不是因为他曾经在墨城招摇撞骗的事,当初您私自放了他,现在葛校尉又撞见他了,能不抓吗?他那道海捕文书还没撤掉呢。”
即墨无白想了想,好歹师雨和自己对邢越的看法也算一致,应当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公子我也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拍拍杜泉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就往后院走。
杜泉愣了一下:“不行吧公子,邢先生被抓走的时候鬼哭狼嚎地叫我转话给您,一定要救他,否则他做鬼也不放过您,临死也要将您和师城主的丑事宣扬的天下皆……”
即墨无白连忙竖手阻断他说下去。
杜泉讪讪:“这是邢先生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即墨无白揉了揉额角:“算了,我去一趟吧。”
师雨也刚回到下榻处不久,听说葛贲将邢越捉了回来,只是一笑置之,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葛贲撤了手,而后将邢越提到了跟前。
二人久未见面,竟如故友重逢一般。师雨问了他的近况,邢越便倾囊相告,说到经历中的趣事更是眉飞色舞,将师雨逗得笑声连连。
“邢先生,我有个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闲话了半天,师雨亲手给他沏了杯茶:“你以后跟着我如何?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邢越顿时有点犹豫,倒不是舍不得即墨无白,而是即墨无白能放纵他行骗,师雨可不一定。
正当此时,即墨无白人到了。
他也干脆,径自走进屋中,一把提起邢越就走。
师雨坐着没动,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脚步直到门口:“少卿大人这是做什么?”
即墨无白松开邢越,朝她拱了拱手:“代城主见谅,在下是来拘捕此人的,一时情急失态罢了,万望莫怪。”
“拘捕?”师雨眼中盛满笑意:“却不知邢先生所犯何事?”
即墨无白道:“代城主有所不知,这厮扬言要散播你我之间的丑事,如此造谣中伤,岂能饶了他?”
师雨笑意敛去,扯了一下嘴角,轻柔地“嗯”了一声:“那就交给少卿大人处理了。”
即墨无白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将邢越拽出门去。
“不是吧,你这是要动真格的?”邢越到底吃软怕硬,小声示软。
即墨无白冷幽幽地拖着他出了官署大门:“我细细想了一下,你这种败类,还是拎回来亲手弄死比较妥当。”
邢越叹息:“其实你这是为了灭口吧?”
“……”
☆、第三十七章
阿瞻起得很早,第一件事是喝药,第二件事是念叨:“代城主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身边的下人没有一个能回答他的。
他叹口气,拢紧衣裳,对娟惠道:“扶我去高处看一看,兴许他们已经入城了呢。”
娟惠扶他出门:“那便去吹雪阁,不是说那是老城主建给城主夫人遥望长安用的,可高了。”
阿瞻皱着眉甩开她的搀扶:“那算了,我不想去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娟惠没想到他对城主夫人有意见,错愕地闭了嘴。
阿瞻始终有牵挂,到了晚上又开始念叨这事,还叫娟惠去几个城门口去打听打听,毕竟又不是多远,怎么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也没消息呢?
娟惠依言而去,返回后却只站在门边,踟蹰着不敢接近。
阿瞻一直等着她的消息,见她这模样以为师雨出了什么事,一时情急,咳了好一会儿。娟惠这才动了,扶着他坐下,端茶送水,生怕他出事受责怪。
“到底怎么了?快说!”阿瞻捂住胸口瞪着她。
娟惠跪在他跟前,小声道:“奴婢听说代城主不是去巡视周边,而是去长安了。”
阿瞻一怔:“不可能,她不会骗我。”
娟惠伏在地上:“一定是奴婢听错了,那些往来商旅都不值得信,公子千万不要动气。”
阿瞻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门口,望望头顶圆了大半的月亮,对娟惠道:“你去将刺史传来,让他派人去找代城主回来。”
娟惠跟在他身后,脸上赔着小心:“可是……可是代城主吩咐过,所有命令都得由她发,刺史只怕不会来见公子。”
阿瞻气得脸色发白:“我是城主,他竟敢不来!”
娟惠又吓得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阿瞻咬了咬唇,虽然脸上不承认,心里却透亮,自己这个城主不过只有一个名号,所有大权都在师雨手里。他被这一副病体禁锢在了这方寸天地,别说手里有一座城,就是有整个天下又如何,连她的踪迹都寻不到。
“罢了,”他像是一下卸去了所有脾气,摆摆手:“你去请霍老将军,我要见他总不需要命令吧?”
娟惠轻声称是,快步出门,还不忘叮嘱门外的婢女好生照应着,万一他再倒下,师雨回来谁也活不了。
近来正是年节之时,霍擎因二子回城,今天没去军营,在府上共享天伦。
娟惠来时正是晚饭时间,他以为阿瞻出了事,随手拿了披风就出门,丢下一大家子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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