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然只笑了笑道:“表姐总是这么心细。不过也该给表姐夫添个儿子是正经,别的事莫太耗了心力。”
这话真是一刀捅在心口上,韩绮脸色顿时白起来,再也没什么话说了。幸好这会儿客人已到得差不多,林氏过来请众人入席,这才解了这尴尬。钱喻敏跟着顾嫣然走,还忍不住恼怒道:“你这表姐怎这般说话?”
顾嫣然倒没有什么,笑笑道:“今日是我表兄的好日子,这样没趣的事,提它做什么。”
宜春侯夫人方才坐得远,并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却看见先是钱喻敏变了脸色,之后韩绮也白了脸,顾嫣然虽还笑着,神色也有些变化。她是善于察颜观色的人,顿时心里嘀咕起来,捉着空便问韩绮:“方才你与平南侯夫人说了什么?我怎么瞧着她仿佛有些不悦?”
韩绮怎敢说出刚才的话,支支吾吾道:“是说我孟家表姐……”
宜春侯夫人冷笑道:“撒谎!若是孟侧妃有什么不好,你们如何会当着钱氏的面说?”
韩绮忙道:“表姐从前在闺中时,便与钱家妹妹相好……”
宜春侯夫人冷笑道:“孟侧妃如今要做太子良娣了,她的事也是能妄议的?你便不知,平南侯夫人也是不肯在外头随便说话的,你打量骗我容易不成?可是你说了什么得罪平南侯夫人的话?”见韩绮脸色微变,知道自己怕是猜中了,若不是在外头,就恨不得给韩绮一耳光。此刻在别人家做客,不能如何,只得暂时咽了这口气,恨恨道,“也不知我家做了什么孽,竟迎了你进门!”打定主意回去就要将儿子那两个通房丫鬟提成姨娘,无论如何先生下个儿子来再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甄真这病来得突然,周鸿虽不许她起床,顾嫣然哪里还能睡得着,只得披衣倚着床头坐着。直到请进大夫来诊了脉,石绿才过来回道:“说是外感风寒,心里又是郁结,两下里碰到一起,本来不是什么大病的,也发作得厉害。且她身子弱得很,抵不住这病势,大夫的意思,性命倒是无碍的,可总得好生休养,往轻里说,没有十日八日的也下不得床。”
“这风寒是怎么着的?”顾嫣然听完了,手指轻轻在床沿上敲了敲,问石绿,“曙红怎么说?”
曙红就是当初在园子里听见谢宛娘和小桃密谋的那个小丫鬟。顾嫣然看她机灵,将她从洒扫上调到了自己院子里。虽然也是做粗活,但在主母的院子里当差可比外头强得多。曙红自己也知道上进,除了每日自己的活计之外,还时常向石绿讨活计做。石绿见她这样,便也用心指点,如今也已经提成了二等丫鬟。她虽然性子活泼,倒是难得的嘴紧,尤其进了顾嫣然的院子里,再到外头去便笑得多说得少。
甄真此事须要周密,石绿一个人顾不过来,顾嫣然看中曙红这嘴紧又机灵,便将她调去了乐轩,并那两个在乐轩当差的婆子,也是齐妈妈挑出来最不爱说话的。
石绿低声道:“曙红说,屋里的炭盆是她亲手放的,窗户也只开一线,只是半夜甄氏迷迷糊糊喊着要水,她过去看时,见屋里一切都如旧,实在并不寒冷,看着甄氏不该像受了风寒的。可大夫诊了脉,却又说是风寒,且奴婢瞧着她发高热,也正是风寒的样子。”
“既是风寒,就照着风寒治罢。”顾嫣然略一思忖,道,“还叫曙红仔细照顾着,莫要因她病了便疏忽,倒叫人钻了空子。”
石绿连忙答应。牙白之事便是个例子!众人都以为知道了她的底细,猜到了她的行事,却没想到她敢去元哥儿院子里纵火。石绿只要一想起这事便后怕得睡不着觉——幸而乳娘警惕,否则别说烧坏了元哥儿,便是将他惊吓着了,也是万死难赎的罪。有这前车之鉴,石绿忙回乐轩去,又细细教导曙红几句。
曙红乖乖听了,直听到石绿说但凡有些动向便要来报,才小声道:“姐姐这样说,我倒发现一事,原不知要不要紧,既是姐姐说了,我就告诉姐姐参详。甄娘子腕上有个银镯,我瞧着她格外宝贝。今日我服侍她歇下,她将头上一根银包金的簪子拿下来打赏我,却没动那镯子。说起来,那簪子可比镯子值钱多了,可我暗地里瞧着她总是摩挲那镯子,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石绿听了,也一时琢磨不出这事究竟有没有什么用意,便道:“或许是她特别宝贝的东西也说不定。你这样仔细是极好的,夫人说了,并不怕繁琐,再有什么事,你还要仔细瞧着,纵然一时参详不出个意思,久后自见分晓。”谆谆叮嘱了几句,才离开了。
这边周鸿也听了大夫的话,回屋便对顾嫣然冷笑道:“不管是真风寒还是假风寒,至少她算是留下了。你加派人手仔细盯着她,宁可这事不成,也不许叫她伤了你和元哥儿一根头发。”
顾嫣然笑着拉他躺下,连声做了保证,周鸿才满意,将她抱在怀里睡了。
甄真这一病当真病了有七日才退烧,曙红和石绿轮番地守着她,直到她不再发热,才过来禀了顾嫣然。这也是周鸿说的,无论真病假病,凡高热不退,就不许顾嫣然近她的身,免得被过了病气。
顾嫣然正在看账簿。一则腊月里景泰公主就要大婚,她要备下送到韩家去的贺礼;二则今年又是地动又是决河,虽然按例赈灾,但依着往年习惯,少不得有流民要进京城里来。京中勋贵人家,冬日里都会捐些米粮开粥棚,今年这粥棚怕也还是要开起来,这笔支出要先留出来才好。
“既是烧退了,我也该去看看。”顾嫣然放下账簿,活动一下肩头,“正好也走动走动。这账簿子看得人眼花。”
丹青颇有些担心:“若是真风寒,烧退了也不算得痊愈,可不要过了病气。”
石绿笑道:“曙红已经拿醋熏过了屋子,才敢过来跟夫人回话的。”
乐轩仍旧安安静静的,顾嫣然从院子里慢慢走到屋门口,随口道:“倒是听起来并不咳嗽?”风寒之症,往往即使退烧也会咳嗽不止,有些甚至缠绵不愈成重症。
石绿若有所思道:“奴婢记得甄娘子自病了倒也不曾咳……”仿佛有点古怪。
这会儿顾嫣然已经认定甄真是假病。这假病并非说她是装病,高烧是装不出来的,但这病定然是她自己刻意弄出来的,只是既然没有着凉,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风寒。
甄真倚着床头,正由曙红伺候着喝药,屋子里一股醋与药混和的味道,说不出的古怪。顾嫣然皱皱眉,觉得这味道有些冲鼻,胸口仿佛也有些不大自在,忍耐着在椅子上坐了,看着甄真道:“这几日你烧得厉害,这会可觉好些?”
甄真脸色比前些日子更苍白了些,眼睛也没了神采,一脸恹恹地道:“都是我自己没用,不过是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在院子里躲了一会儿,多吹了点风,竟就病成这样,给夫人添了许多麻烦,还劳动了几位姑娘辛苦。只是我才退了热,夫人怎么就过来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夫人,岂不是我的罪过。”
顾嫣然听她解释自己的病因,笑了笑道:“大夫说,你身子确是弱些,不过心里郁结着才是病因。既已经出来了,何必多想,放开心思,这病倒许好得快些。只是原打算趁着天气还不冷送你上路的,眼下只怕一时半时走不得了。”
甄真暗中松了口气,忙道:“这样打扰夫人,我心里实在不安。其实这会子我也不发热了,只是身上软些,想来路上有马车,其实也不妨事。”嘴里说着,却又故做娇弱地掩了口轻轻咳嗽几声。
顾嫣然看着她惺惺作态,心里一阵好笑,顺着她的话便道:“这话说的也是,你如今这情形,早些离开倒安心。不如这样,大夫的药再吃三日,若是觉得身上好些,我就安排人送你。马车自然是有的,十月里虽冷些,想来往南边走总归好些。”
甄真瞠目结舌,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为何要如此嘴贱,不肯顺水推舟,偏要装模作样。只是话都说出口了,哪里还能咽回去,只得道:“夫人说的是,只盼我快些好罢。”说着,又咳几声。只是这咳嗽乃是干咳,声音浅在喉口,顾嫣然听得清楚,暗中偷笑,起身道:“既这样,我去安排,你只管好生养病。”觉得这屋里气味委实有些熏人,不愿再坐下去,起身便出了屋子。
甄真忙向曙红道:“快替我送送夫人。”瞧着顾嫣然走了出去,便重重倒回床上,心里大骂自己不该画蛇添足。若是三五天里顾嫣然当真将自己送走,却哪里有机会偷她的东西?想来想去,只能再用那药了。
前几日她初用这药,心里害怕,只用了一点点,立刻就起了高热。只是这药古怪,虽是发热,心里却还明白,且热度一退,便觉得身上并无大碍,那娇弱不胜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如此看来,这药果然是大有妙用,也如齐王妃所说并不伤身子,想来多用些无妨。即使她再病一场,若是日子太短,十月里总是能上路的。倒不如狠狠心病得久些,拖过了十一月中,那时京城落雪,路上无法行走,顾嫣然也只能将她留在平南侯府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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