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花梓也不晓得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做萧公子的徒弟。”
“就是就是,你看那张脸,还是毁了容的。”
“不定使了什么腌臜手段呢!”
“……”罢了,只要买画,折辱几句怕什么?
再说,本就毁容了嘛,不怕人说,哪有人能如本姑娘这般毁容都毁的这样别致,毫无违和感。面对众多非议,花梓依然笑的如沐春风。
待花梓抬头寻找唐君儿时,唐君儿已站在人群之外,挽着唐老的手臂朝花梓挥手作别。
花梓抬起手臂晃了晃,目送莲山一应人上了渡船,这才低下头来专心售画。
将近晌午,字画兜售一空,她方双手扶腰站在树下望着远处海面平静无澜豁然出了口气。
抬手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她心满意足将鼓鼓的钱袋塞入袖筒。
转身时,却瞧见有人正藏在树后盯着自己瞧,遂上前几步,试探着问道:“谁在那里?”
日光透过枝叶,碎花似的洒了一地。
那姑娘穿着有些过长的襦裙,别别扭扭的。
她见花梓朝她走去,忙拎起裙子势欲逃走,却不料绊到石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长长的裙子绿白相间,十分澄澈。
那姑娘坐在大大的裙摆间,正揉着膝盖,皱巴着小脸,眼中裹着一包眼泪。
最后,她抽了抽鼻子。生生儿将眼泪憋了回去。
花梓瞧了她半晌,只觉得眼熟,那枚额环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琉虞!对了,这是沐冷尘的琉虞郡主!
花梓忽而想起晚秋那日夜里的酒家。她初遇沐冷尘时,这姑娘曾拉着沐冷尘受伤的手臂一直落泪来着。
“走路仔细着些,摔破没有?”花梓上前几步,想扶她起来。
琉虞撅着小嘴,一把推开她,气恼道:“不用你管!”
花梓也不恼,她想,曾经自己与沐冷尘定然有什么感情纠葛,而琉虞显然是对沐冷尘芳心暗许的,也或许芳心明许了。故而她仇视自己也情有可原。
古往今来,多少名人志士曾总结过:对情敌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
如此一想,她反倒觉着琉虞可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否则,自己此刻应该已被弯刀割破了喉咙。抑或被暗藏的毒针中伤后中毒身亡了。
“父王说了,谁抢了冷尘哥哥就割了谁的喉咙,你能活到今日已是万幸。日后你收敛些罢,离我的冷尘哥哥远一点儿,再不要动些坏心思!”琉虞挣扎着起身,柔荑直指花梓面庞。
人不大,声不高。气势却是十足的霸道。
花梓一向自认为尊老爱幼,善良谦恭。可她也晓得这样一句话,相传是几百年前一位来自东北的武林霸主流传下来的名言: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
她还晓得这样一句名言:女人不狠,立而不稳。
相传为某武林霸主的妻子流传下来的。
她打定了主意便凑到琉虞公主跟前,和颜悦色道:“你冷尘哥哥与我两情相悦。你还是找个别的汉子早些嫁人罢,免得上了年纪成了老姑娘,就再也没人要喽!”
琉虞指着花梓的鼻尖咒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
她话未说完,花梓忽然惊恐万分地大声喊道:“啊!蜘蛛!脖子上……啊!好大一只,毛绒绒的!”言罢瞪圆了眼睛。指着琉虞的肩膀频频后退。
这下琉虞可真是慌了,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霎时纵横开来。
她顾不得摔疼的膝盖,站在原地拼命拍打自己的脖子,那张本因生气而涨红的小脸此刻吓得惨白,稍长的裙摆被踩来踩去,她终于一个踉跄,重又摔倒在地上。
花梓笑得岔了气儿,弯下腰来蹲在地上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欺负小孩儿是多么轻松而愉悦的一件事儿。
琉虞瞧见花梓的模样,晓得自己上了当,顿时心生委屈,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本就不该穿这样乱七八糟的裙子,偏偏蓬莱岛这么热,从雪域带来的衣裳都穿不得。
这雪域外头果然没有好人,玉花梓更是诡计多端,生性歹毒,从来就没变过。
花梓瞧着她那娇小可怜,眼泪吧嚓的样子,心生怜悯,扔下句:“好啦好啦,别哭了,没人抢你的冷尘哥哥。”说罢,就此转身离去,打消了把琉虞挂在树上的念头,眼泪真是好东西,就这么救了琉虞一命。
日贯中天,已有了三分夏的味道,花梓踩着一路的日光融融,心中不住萦绕回响着白玉曦的话:“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嫁给我!”
直到饥肠辘辘,肚子咕噜作响,方收了收思绪,加快步子穿过柳丝绦,绕过花雨香。
如此,洒了一路的浅笑盈盈。
……
“起来罢,随我回雪域。”
沐冷尘俯身抱起膝盖受伤的琉虞,大步离去,丢下身后一片大好的阳光。
天光温柔而明媚,他却觉得冷,仿佛身处雪域最冷的山洞。
再没有这样好的阳光了,再没有这样欢乐的日子了,再没有穿的乱七八糟的姑娘拉着他身上的兽皮嚷嚷这是野蛮人的装扮,再没有人拉着他的手夸张地比喻那兰村的花儿就像大海似的一望无际,而问及她可曾见过大海,却羞赧地低了头。
如今她看到了大海,可还觉得那兰花如海一般?
他想问她,而如今,遥遥相望却不知如何开口。
“冷尘哥哥,你怎么哭了?”琉虞细嫩的小手轻轻触到沐冷尘的脸颊,一滴眼泪,顺着她的手指流至掌心,再没有第二滴。
她将头埋在他胸口,她什么都晓得,什么都明白。
可是,冷尘哥哥怎么可以对别人好?
那就当做什么也不晓得罢,他的难过,他对自己的怨怼,都不晓得。如此,她就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偎在他怀里,哪也不去,什么都不怕。
花梓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几乎是飘着回去的。
可谓身有金银脚下生风。
及近住处,却听到人语寥寥,她放慢了步子,发现说话的竟是凝馨与穆羽峰。
她慌忙躲到路旁一丛矮灌木处,横溢斜出的枝叶刚好将她团团遮住。
忽而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穆羽峰见到自己拦路抢劫时,剑尖直指自己喉咙。凝馨一句话,他便收剑离去了。
难道这个姐姐也同悦灵一样,没安好心?跟穆羽峰是一伙儿的?
然随后听到的对话让她对此想法懊悔不已,凝馨跟悦灵怎么会一样,自己真是混账,怎么就把凝馨与悦灵扯上了关系。
凝馨正站在穆羽峰身后,而他却背对着凝馨。
花梓想,如若不是武功不济,她定要上前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白莲花不是那么好当的,高贵冷艳有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来真该好好练练武功,否则在许多事上还真是力不从心。
“不求其他,只求你不要再打花梓的主意,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凝馨的声音有些哽咽,微微颤抖。
“一个亲人?不是还有南宫云笙吗?”穆羽峰的透着嘲讽的味道,拒人千里,却又好似不甘心,要将人从千里之外拉将回来奚落一番。
一只燕子从他头顶飞过,花梓心中默默祈愿燕子此刻能应景地拉一泡屎。
凝馨似乎未曾想他忽然将话题引到云笙身上,立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应对。
袅袅花香在灼灼日光下仿佛蒸汽一般腾然缭绕。
六角亭下一席之地将日光生生隔离。
穆羽峰转过身来,那脸竟是在笑……?
花梓瞧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终于晓得,白玉曦整日阴沉着脸并不是最讨厌的表情,并且,不仅不讨厌,还有那么点儿固执的可爱。
“怎么?无言以对了?我娶了苏落恬,至少我的心意还未曾改变,而你呢?”穆羽峰呵呵冷笑两声,忽而抬手,一拳打在亭柱上。
花梓想,为什么他拳法不再好点儿呢,到时候一击断柱,亭子坍塌,将他砸死,那真是史上最传奇的自杀方式了。
再想想穆羽峰的话,敢情他真的对姐姐存有妄想。
他这是跟姐夫吃飞醋呢?还要不要脸?
花梓想,这还真是恬不知耻,他如此自不量力,定是没瞧过姐夫挥金如土的潇洒模样。
凝馨皱紧了眉头:“你娶了,我不可以嫁吗?我不想讨论此事,今日我来寻你,只希望你日后别再为难花梓,她如今孤苦无依,只有我一个亲人,又不记得过去那些事,你何苦对一个小姑娘赶尽杀绝?”
“孤苦无依?那日大殿之上,护着她的人可要排成队了,她孤苦无依我都杀不了她。若她哪日得了势,岂不要跑来捅我一刀?”穆羽峰笑容里仿佛含了千百根针,皆是染了毒的:“杀她不是我一人意愿,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为难她,但你能否答应离开南宫云笙?”
他讥笑着望向凝馨,仿佛笃定了她表情会十分痛苦,而他恰恰极是享受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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