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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有疾 (莫采)



两个丫头这才点了点头。

杜卓纵身跃出窗子,身上伤口还在流血,刚刚一路抱着苏落恬疾走而回,伤口崩开,血流不止。

可这点儿伤不算什么,对一个杀手而言,只要没死,便不算大事,便是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任务完不成,愧对杀手这俩字。

而今,他很怕死,心中一旦有了牵挂,生命便显得格外珍贵而不可丢弃。

在杜卓离开的日子里,每天过的平平静静却有滋有味。

花梓每每望着凝馨,都觉得好似回到了兰村。

她这一生,只在兰村的时候最快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不愿她和凝馨离开兰村,当经历了生离死别,人心险恶,她终于知道,兰村真称得上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方水土一方人,兰村山青水明,人心淳朴,你躺在漫山兰花之中,便觉得生命是宁静而祥和的。

只是,让她日日忧心的是,白玉曦去了哪?

凝馨见她花梓挺着大肚子时不时发呆,心中担忧,有大夫说,孕妇会得产前忧郁症,也不知花梓整日里都想些什么。

终于,一日夜里,风雨飘摇,花梓坐在窗边,望着油灯将窗纸映的昏黄,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如何才能让白玉曦消消气呢?”

凝馨早已猜出三分,花梓整日闷闷不乐,八成是因为白玉曦。

“再遇见他,说点儿好听的。”凝馨笑着将斗篷披在花梓身上,这时节用不上火炉,天儿又越来越冷,最是难捱的时候。

花梓裹着斗篷,挺着肚子走到案旁,研磨,执笔,鼓捣了半晌。

凝馨上前一步,她便喊着不许过来。

吓得凝馨只远远望着,不明就里。

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凝馨坐在床边打着瞌睡,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却不见多,耳畔风声猎猎,油灯微弱的蓝焰被窗缝透进来的风吹的七扭八歪。

花梓轻轻咳了两声,凝馨睁眼抬眸,就见花梓红着脸,手中捧着一张纸,上头是鬼画符似的一堆小字,还被修改的面目全非。

凝馨坐直了身子,花梓便磕磕巴巴念了起来:“曦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我很想再为你暖一暖手,再吃你做的菜……”

“太直接了!”凝馨听懂了花梓念的是什么,遂摇摇头:“姑娘家,再委婉点儿。”

花梓拧着眉头想了半晌,又回到案旁,又画了半个时辰的符儿,自己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折成四方形小心放到怀里,凝馨笑道:“怎么不念了?”

“十拿九稳,不用你把关了。”她又拍拍那张纸,裹了裹斗篷,收好笔墨。

凝馨眯眼一笑:“神秘兮兮的。”

自此,花梓便患上了失眠多梦症。

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自己该如何深情款款对着白玉曦念出这段话,睡着的时候,就梦到自己对着白玉曦含情脉脉念出这段话。

然后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结局都是白玉曦将她死死揽在怀里说:“我也宣(喜欢)你。”

凝馨睡不着的时候,就望着玉花梓在那兀自发呆,或是梦呓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那么一阵子,她以为花梓撞了邪,私下担心了好一阵子。

狼女最近也偶有失神,形状与花梓一般无二,凝馨由此及彼,总结得知,都是思夫了,并非撞邪鬼上身。

红叶山此时已枫叶落尽,漫山火红,几乎瞧不见山石泥土的影子。凝馨和云笙张罗一起去看红叶,狼女和花梓异口同声道:“你们去罢,我不去了。”

两人相顾无言,均叹了口气,继续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树叶发呆。

云笙和凝馨去了红叶山,花梓和狼女发呆到晌午,最后还是狼女挨不住了,垂头丧气,目露哀伤:“买俩烧鸡吃罢。”

花梓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还未到半个月嘛,再等两日罢。”

“你也莫要难过,你再过一两个月便要生了,那黑煤球定会出现的。”狼女望着花梓,深深叹了口气。

花梓点点头:“一句话倒提醒了我,到时,得把师父找来,可别孩子一出生,就被白玉曦给抢走了。”

二人同病相怜,不由互相安慰一番,伤春悲秋一阵子,这才手挽手,愉快地上街买烧鸡去了。

此时,年关已近,花梓和狼女上街的时候,天空暗沉沉的,冷风瑟瑟,拂过檐角,富贵人家的檐铃一时响个不停。

二人穿着厚厚的袄裙,又围着大斗篷,并不觉得冷,见风大了,便将斗篷后的帽子扣在头上,雪白的绒毛贴在脸上让花梓心中一阵酸涩,她眼眶红红的,望着狼女问道:“有时候,你会不会想雪球?”

她这一问,狼女就哭了,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朝烧鸡铺子走去。

两人拎着烧鸡走出铺子时,一时愣在那里。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不知何时,风势渐渐小了,雪花静静飘落,偶尔在地上打个旋儿,揉成一团雪白的花儿,若棉絮一般。

花梓索性将帽子摘了,任凭雪花落在头发上,耳朵上,鼻子上,凉丝丝的,极舒服。她望了望狼女,见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狼女是想起雪域了,想起那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想起那终年不化大雪封山,想起母亲一点点将她喂养长大,想起母亲带着她去雪地里打猎。

蓦地,又想起雪域王苍老的双眸。

狼女大婚之后,他只住了几日,便起身回雪域去了,临行前,他不住咳嗽,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她却只说了一句:“您要保重身体。”雪域王便哭了。

雪域王回去,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杀了她的狼母亲,她又杀了他的鸡娘亲。而他又是她的亲爹。计较起来,太过复杂。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手拉手,一人提着只烧鸡朝茶似梦走去。

赏雪喝茶听曲儿吟诗,没有更风雅自在的地儿了。

茶似梦的客人这日格外多,花梓和狼女择了个偏僻的地方儿开始就着茶水啃烧鸡,离得稍微近些的客人均有些受不住了,有流口水的,有皱眉的,也有皱着眉头流口水的。

最后,杜妈妈实在看不下去,眉开眼笑道:“二位少夫人,咱们能去后院吃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方石

旁边有客人哼了一声:“有伤风雅,有伤风雅!”遂往桌上拍了茶钱,起身就走。花梓连忙起身,蹑手蹑脚跟了上去,还招呼狼女和杜妈妈,那两人不知她搞什么鬼,也跟着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只见花梓伸手指着那客人笑道:“快看,快来快来……”

杜妈妈和狼女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刚好瞧见方才那客人四下望望,低头钻进烧鸡铺子了。三人不由大笑道:“有伤风雅,有伤风雅啊!”

三人正笑着,忽然背后传来杜卓的声音:“玉花梓!”

狼女是第一个回头的,她瞧见杜卓背着白玉曦,两人满身是血,登时上上下下将杜卓打量了两个来回,转身钻到屋子里去找绷带和伤药。

花梓听出他的声音,却觉得有些古怪,不知杜卓为何偏偏喊了她的名字,这身边一个杜妈妈,一个狼女,哪个不比她重要啊?

她便笑着回头:“你……”

话未说完,就瞧见白玉曦苍白的脸,死尸一般躺在杜卓肩头,而杜卓的肩膀,还在流血,看上去似乎已经化脓。

杜妈妈和花梓站在门口,争如两尊如来佛,花梓回过神来,连忙让出一条路。

杜卓也不多话,背着白玉曦进了门,转身又绕过耳门,径直朝后院疾步而去。一路鲜血淋漓,落上一地白雪,触目惊心。

“杜卓,他还活着吗?”花梓颤抖着声音,追上杜卓的步子。

杜卓一壁喘着粗气,一壁应道:“放心,活着。”

花梓又紧着跟上几步,一手抚着胸口,却忽然触到那张宣纸,她想,白玉曦。你定要活着,我还有那么重要的话没有对你说。

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覆上漫山红叶,红白相间。正如茶似梦的院子里,洁白的雪,鲜红的血,山上吟诗作赋,不胜雅致,而茶似梦的后院儿却哑然无声,冷汗涔涔。

狼女帮杜卓清理伤口,泪眼朦胧,杜卓忽然笑了:“你也会哭啊?”

“为何不找个医馆好好包扎?”狼女小心为他清理伤口,杜卓一声不吭。背上冷汗却浸透了衣衫。

“我怕半个月内回不来。”杜卓望着狼女泪水滚滚而落,觉得此生足矣,能让狼女为他落泪,他这辈子算是值了!

杜妈妈见杜卓只一处伤口,且并无大碍。便帮着玉花梓查看清理白玉曦的伤口。

“这是你家内口子?”杜妈妈望着床上的白玉曦,又瞧了瞧花梓的表情,花梓点点头,悄无声息,只绷着脸,仔细查看白玉曦身上的伤痕。

她想哭,却如何都哭不出。

白玉曦身上原本就因为与群狼相斗。弄的遍体疤痕,如今横七竖八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道的剑痕。

杜妈妈望着白玉曦满身伤痕,终于倒吸了口冷气,叹道:“真是个亡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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