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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不奉陪 (兔子有蘑菇)



沈雪嘴角轻努:“许大人,我且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汤氏与你无关,她是乔员外郎在泉州的外室,汤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乔大人的遗腹子,好,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许嘉腾半喜半讶:“沈五小姐相信我?沈五小姐,你是红薇的手帕交,你帮我告诉她,我真没有休她的意思,那休书,我不会承认的。”忽又泄气,“她只认得救她命的人么,不认得你么?”

“叶指挥使是你姑姑的嫡子,你们是表兄弟。”沈雪揉揉额角,“许大人,我问你,如果乔家一日不接走汤氏,我是说如果,你会把汤氏送离许家,送回泉州吗?”

许嘉腾喏喏道:“汤氏在泉州已无亲人,她的孩子是乔员外郎的,乔家夫人不会不接。”

沈雪轻笑:“如果乔家当真不接,也不承认那是乔家的孩子,你会怎么办,是送他们娘儿俩走,还是帮救命恩人养着?”

许嘉腾喏喏道:“我……乔员外郎于我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我……”

“汤氏对你说,”沈雪打断许嘉腾的话,冷冷道,“在乔家接她之前,为了乔员外郎的名声,为了孩子不被别人嘲笑,请你不要泄露孩子的真实身世,你虽然没想过会给那孩子当便宜爹,但也没拒绝汤氏的恳求,是吧?因为你拒绝不了,你欠乔大人一命。”

简凤仪被沈雪冰冷的声音、冰冷的容色惊得呆了呆。问:“沈五,怎么了,你刚说什么爹来着?便宜爹?”

“太便宜了就等于白捡,白捡的爹当然不会是亲爹。”沈雪讪讪一笑,转目再看许嘉腾时,又是一脸冷漠。“许大人。在你们工部吏员返回长安之前,还留在泉州的时候,你与汤氏单独见过面,对吧?”

许嘉腾很有些吃惊:“对的,沈五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沈雪冷冷笑着:“许大人,你们孤男寡女见面。喝酒了吗,是不是聊了很长时间,汤氏还问起你在长安的家,向你表达对家人的问候,是吧?”

许嘉腾惊跳了跳,沈五小姐每句话都似在问他,可语气却是肯定的。仿佛他和汤氏说话的时候。她都在场。许嘉腾心头惊惧,鼻尖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沈雪冷笑不变:“许大人记性不好,汤氏在泉州如何没有亲人,唐知府是她义父啊。许大人,在唐知府的认女宴上,没有人提到汤氏怀有乔员外郎的孩子吧?”

许嘉腾觉得气闷。红薇的手帕交竟是这样咄咄逼人吗,还是不要交好了。闭紧了嘴不吭声。

简凤仪轻蔑地瞟了瞟许嘉腾,拍拍沈雪的肩:“沈五,犯不着跟这种败类置气,等着吧,等工部吏员一来,什么事就都大白了,敢拿野种来诬蔑上司,诬蔑死者,活得骨头痒痒呢!”

旧官服的袖子垂下来,掩住了悄悄握成拳的双手,许嘉腾暗想,汤氏的忧虑还真应着了,乔家不会承认她,也不会接纳她的孩子,养外室,文臣清流的乔家丢不起那脸面,他真不该不听汤氏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一个没忍住,既害了乔员外郎的名声,又给孩子蒙尘。一时他恨不能绞了自己的舌头。

沈雪嘘了口气,冷意退去:“凤仪公主,你看到许大人脑门儿上的两个字了吗?”

简凤仪扑哧笑了:“脑门儿上的两个字,”围着许嘉腾转一圈,“有字吗,你瞧见了?快说,什么字?”

“蠢货,许大人的脑门儿上明明白白写着蠢货两个字。”沈雪的声音里隐有一抹莫名的晦涩,“凤仪公主,我与你打个赌,我赌去过泉州府的工部吏员,除了你文表哥,许大人是他们中间最年轻、最好看的那一个。”

慕容遥伸过头来:“为什么?二……沈五小姐,你说许大人是个蠢货,又说他是最年轻最好看的那个,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沈雪似笑非笑:“慕容四殿下,你的脸等于你的脑子吗?”

慕容遥忍不住暴走两圈,然后把脸伸到简凤仪面前,盈盈欲泣:“公主殿下,沈五小姐说你的夫君没脑子,你管不管?”

简凤仪又羞又怒,涨红了脸,想说话又忍了回去,脸颊上的红晕随着忍回去的话退了下去,眼里闪出冷冷的嘲意。

在场的人只觉得这两个人还真叫个般配。

许嘉腾心里有一丝丝的刺痛。这都是些天之骄子、天之娇女,恣意取笑他这个小人物,他不仅不能反抗,连恨都没资格。若一定要恨,也只能恨自己资质平平,祖母期待他找回许家昔日的辉煌,定是要落空了。刺痛的感觉渐深,许嘉腾不由得按住心口,镇北侯府沈家小姐,公然辱骂他,更是暗讽他出卖色相,真冤啊。他想起不知下落的杜红薇,她被赶出许家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这么痛?

工部吏员的陈述大大出乎许嘉腾的意料,他们居然众口一词:汤氏给唐知府当过小妾,后来给乔员外郎当小妾,乔员外郎死后,唐知府收汤氏为义女,许嘉腾与汤氏早就有私,汤氏的孩子就是许嘉腾的种。这样的陈述坐实了许嘉腾为抬举汤氏而休妻。

而这些吏员,诚如沈雪与简凤仪的赌约,许嘉腾是他们当中最年轻最好看的那一个。

简凤仪强压怒气:“许嘉腾,你还有何话说!”

许嘉腾欲哭无泪,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这种痛入骨髓的无力感,又一次让他想起被逼上吊告阴状的杜红薇,满腹冤屈无从诉起,可不只有一死表清白么!想到这儿。许嘉腾以袖掩面,向长亭外的汉白玉百花台撞去!

沈雪身形翩动,一脚踢上许嘉腾的肚子,把他踢了个仰面倒。

延庆帝老眼一闪,又有了新计较。

沈雪看着慢慢爬起来的许嘉腾,冷笑道:“说你是个蠢货。还不服。你一死,杜氏的冤屈可就难白天下了。”

许嘉腾的鼻子上又沁出汗珠:“活又活不成,死也死不得,我,我……”

沈雪向延庆帝、德妃福了福礼,垂首道:“陛下金安,德妃吉祥。是臣女鲁莽,杜氏之冤,臣女不告了。”

严德妃看一眼延庆帝,柔声问道:“沈五小姐,为何不告?杜氏不冤?”

沈雪苦笑道:“杜氏冤!臣女放肆告御状,本是因为许大人乃朝廷命官,臣女若去刑部告状。未上公堂先滚滚钉板。臣女最是怕疼,滚不起。蒙公主殿下厚爱,臣女想走个捷径。”

严德妃忍不住笑:“刑部的滚钉板,倒也是。本宫有些糊涂,既然杜氏冤,陛下又允了你的状。原告,被告。人证,都在这儿,你一句不告,至陛下于何地?至这些朝廷的栋梁于何地?”声音娓娓,却愠意明显,尽管延庆帝需要有热闹事来为简凤朝遮丑,并不表示帝王之威可以随便摆弄。

沈雪慌忙深福:“臣女惶恐!杜氏之冤,虽与许大人有扯不断的关联,却不是许大人所为,这被告另有旁人,臣女带杜氏去京兆府告状即可。陛下,德妃,臣女绝无不敬天威之意!”

延庆帝捋着花白胡子:“京兆府,沈五小姐是要走民告民的路子,看来沈五小姐已勘破这案子,不妨说与朕听听。”

沈雪垂头:“陛下,有些环节,臣女还没想通,不敢妄言。”

延庆帝捋须:“想通了多少,就说多少,京兆府断案,讲的是证据,在朕这儿,听一热闹,但讲无妨,不定朕还能参详参详沈五小姐没想通的环节。”

沈雪蹙了蹙眉,那种满地是蛆的感觉又漫了上来,心念转动,事情已如严德妃所说,这么多人被传唤上来,不给个说法是不行的。

沈雪想了一会儿,道:“那陛下先饶过臣女的鲁莽无状。”

延庆帝呵呵笑道:“朕不会与你计较的。”

座中的简少恒闻言,浑身一颤,手脚立刻冰冷。简少华狐疑地看着额上冷汗涔涔的简少恒,实在想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只得伸手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却不意被简少恒满是冷汗的手反握了自己的手,湿漉漉的极不舒服。

“谢陛下。”沈雪微福后起身,不紧不慢道,“臣女先说这案子发生之前的三个节点吧。两年前,陛下派遣工部吏员前往南方勘检,乔员外郎为奉旨钦差,许大人是众多吏员之一。在这支以吃苦出名的队伍里,乔员外郎最为耀眼。在泉州人看来,从五品官阶的乔员外郎,出身名门,有似锦前程,相貌俊秀,惹人喜爱。”

惹人喜爱!这四个字一出,长亭里低笑四起。

沈雪显得有些局促:“陛下,臣女言拙,绝不是不敬乔员外郎,如他那样的君子,臣女看他如看西天诸佛。”

延庆帝突阴的脸转了晴,笑:“沈五小姐继续说。”

沈雪语声平淡:“乔员外郎是第一个节点。第二个节点是许家。许大人的祖父许阁老惊才绝艳,是南楚赫赫有名的人物,许家曾是南楚最让人钦羡的门府,可惜后继无人,就像流星划过的夜空,灿烂之后迅速归于黑暗。许老夫人和许太太都是许家辉煌的亲历者,面对许家而今湮没于最普通的人家,自然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男丁许大人身上,但凡有能让许家进一个台阶的机会,她们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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