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儿媳是有名的才女,唐诗的琴技却是这样粗糙,再看见那架不起眼的琴,她直接理解成唐诗因为对她不满,在故意使坏!
唐一鸣虽也不通音律,可在京中之时和达官贵人多有接触,互有宴请来往,名门望族谁家没有几个歌姬舞女?再则,他的正妻谢微雨精通琴艺,平日多有抚曲,他耳濡目染,也能听懂一些,自然知道问题出在所使用的琴上,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阿诗对祖母不满,才故意这样做的,有些生气,语气也很生硬,“阿诗,你怎么会用这样的琴?你的琴呢?”
韩映之闻言脸色一变,原本就觉得奇怪,现在更是明白了唐诗的用意,是乘外人在场的时候告诉别人,琴已经被她抢走了,坐实她欺负嫡女的名声,这个丫头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当即转移话题道:“老爷,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我们还是先招待客人要紧,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唐一鸣看韩映之遮遮掩掩的眼神,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府中之事,他虽然不关心,但是韩映之欺压阿诗一事他还是知道的,不过他也和老夫人的态度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唐诗自然知道韩映之想将此事遮盖过去,岂会轻易让她如愿?
不等唐一鸣说什么,唐诗就低声道:“回父亲的话,母亲留给女儿的瑶琴,前不久已经被韩姨娘搬走了,说是要送到当铺换取银两,以补贴家用!”她将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刚好让唐一鸣和身边的几个人听见,又不足以让太多人知道!
唐一鸣闻言大怒,他虽然是被贬谪,还是还没混到平民百姓缺吃少穿的份上,更没有必要靠典当女儿的嫁妆来度日的程度,当着身边几位同僚的面,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再则,今日阿诗弹琴,竟然让他想起多年前谢微雨温柔为他抚琴的情景,想起这些年对阿诗的不闻不问,心中不自觉掠过一丝歉疚,阿诗不祥归不祥,可毕竟是他的女儿!
第二十七章 一箭双雕
第二十七章 一箭双雕
看身边几人的脸色,唐一鸣知道,他们心中还不知道在怎么嘲笑他,曾经的京中堂堂提刑官,今日居然混到了这般恬不知耻的程度!
老夫人和韩映之等人皆是光鲜盛装,而母亲早逝的嫡出大小姐却是一身简素,本已让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了,如今再加上这个变卖嫡女嫁妆这个罪名,更是足以让他抬不起头了!
越想越窝火,都怪韩映之,到底是低级官员府中出来的,骨子里都有褪不去的小家子气,突然有些怀念虽软弱却大度的亡妻谢微雨!
老夫人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虽怪唐诗用破旧的琴弹了首难听的曲子,让她颜面无光,但更怪韩映之不顾及唐府的脸面,丢了儿子的脸!
韩映之看见他们盛怒的脸,知道老夫人和老爷都生气了,可她毕竟不是简单角色,心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火上浇油,先服软过了这个关卡再说,当即对唐诗笑道:“阿诗,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府里刚好有些紧张,明日我就给你赎回来…”
唐一鸣的脸色越发难看,冷冷打断韩映之的话,“我唐府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典当东西度日了?”
韩映之忙道:“老爷和大小姐都误会我了…”
唐一鸣声音加重,带着浓浓不悦,呵斥道:“还不马上命人去赎回来?”
韩映之左右为难,可看现在这种情形,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唐诗居然会利用老夫人寿辰这个机会,把她欺压嫡女,强夺财物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她没有退路,因为只要看唐诗素净唐涵奢华的装束,谁都会相信唐诗的话,把她直接定义为恶毒庶母!
其实夺了唐诗的琴,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平时老爷知道了也没什么,现在的问题是,老爷的同僚和朋友都在,家丑传了出去,自然遭人耻笑,而且老爷并不会怪唐诗,只会怪她这个主事的人,不识大体,连累唐府家风!
现在为了挽回体面,造成唐府尚是富贵人家的假象,自然要把唐诗的琴赎回来!
韩映之心中百般不乐意,可还知道形势逼人,女人也要能屈能伸,对施嬷嬷道:“没听到老爷的话吗?还不快去把大小姐的琴赎回来,送到大小姐的厢房去!”
施嬷嬷装模作样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唐涵见到手的东西还有退回去的道理,自然不肯,正要和娘哭闹撒娇,却看见娘告诫的眼神,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盯着仿佛无事人一般的唐诗!
看见施嬷嬷远去,唐诗淡淡一笑,她自然知道就算父亲知道韩映之抢走了她的琴,也不会怎么样,但若是父亲同僚知道他府中居然要靠典当度日,暗地必定冷嘲热讽,父亲丢不起这个脸!
而且说琴被韩姨娘典当的时候,声音要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外人知道,又不能让所有外人都知道,限定在少部分人的范围之内,因为若是人尽皆知,父亲颜面尽失,也必定会迁怒于她,她只想顺利拿回母亲的瑶琴,并不想加重父亲的怒意!
云姨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小姐会顺利地让韩映之搬走瑶琴,原来是早就想好了今日的一幕,让韩映之无路可退,不但惹得老夫人和老爷不快,还得乖乖地把琴送回来,可谓一箭双雕,要不然韩映之还以为小姐会一直乖乖地任她踩在脚下!
第二十八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第二十八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唐诗抚摸着再熟悉不过的名琴,琴身如翰墨渲染,堪称风月典范,唐涵只知道这琴贵重,便想占为己有,哪里知道它的神韵所在?
这琴是娘出嫁之时,舅舅送的嫁妆,上面汇集了太多谢家人的浓情厚爱,又怎能让韩映之唐涵之流夺走?
云姨看着容颜胜雪,桃花如面的小姐,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唐诗轻笑,“在想舅舅!”脑海中却一掠而过那风姿如画的白衣公子,还有他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之间,肆意飘扬的《广陵散》!
唐诗自嘲一笑,回过神来,舅舅虽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却并不是粗莽武夫,在金戈铁马的日子里,偶尔也会煮茶谷雨,诗写梅花,抚琴一曲!
云姨有些担心,“这一次韩映之一定气得七窍生烟,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必定会找机会报复!”
唐诗淡淡一笑,不以为然,“今日她触怒了老夫人和父亲,我们唐府纵妾灭妻的家风已经传了出去,韩映之就算心有不甘,也必定有所顾忌,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明目张胆了!”
虽然韩映之的行为是老夫人和父亲默许甚至纵容的,但是一旦家丑外扬,他们自然不肯承认这是他们的过失,总要找一个替罪羔羊来担当罪名,而当家主事的韩映之自然责无旁贷!
父亲一直对曾经做官四品大员的经历引以为傲,自以为堂堂大户清远旷达,如今竟然无视朝廷礼法,纵容府中妾室欺负嫡女,脸面无光,自然会迁怒于韩映之,不过韩映之也是省油的灯,也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云姨看着小姐与夫人相似的侧影,秀美如画,犹豫半晌才道:“有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多年了,现在不知道应不应该讲!”
唐诗笑道:“你就相当于我的半个娘,还有什么不该讲的?”
云姨迟疑道:“当年若不是韩映之,夫人也不会那么早走!”
唐诗神色一凝,急忙抓住云姨的手,声音颤栗,“为什么?难道娘的死和韩映之有关?”
云姨的手被小姐抓得生疼,“小姐别急,听我慢慢说来!”
唐诗松开手,目光急切地看着云姨,不复平日的云淡风轻!
云姨缓缓道:“我幼时和夫人一起长大,伺候夫人左右,谢将军把夫人保护得极好,用读书人的话说,夫人就像误入世间的仙子,没有沾染半分尘埃!”
“我从来没有见过夫人那样善良的人,她从来不以恶意揣测别人,就是对待下人也温柔和善,从不责罚任何人!”
想起夫人,云姨鼻子一酸,声音也变得哽咽,又带着几分恨意,“老爷在娶夫人之前就已经和韩映之暗通款曲,又因为贪慕谢府的权势,娶了夫人做正室,觉得愧对韩映之,所以将韩映之纳为妾室之后,暗地多半纵容!”
“后来韩映之生了儿子,母以子贵,更加趾高气扬,夫人背地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可她从来不对谢将军诉苦,也不对任何外人说,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去理解别人,反而说她没有生儿子,还好韩姨娘为老爷生了儿子,唐家有后,她也心中高兴!”
唐诗默然,她知道母亲和善,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父亲,还有韩映之等人,都把母亲直接定性为软柿子,认为母亲懦弱可欺,若不是舅舅的权势,母亲在唐府又不知道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云姨沉默良久,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小姐九岁那年,夫人终于又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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