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毅浅笑,“不疼,没有,诊过了!”
慕绍瑞兄弟俩对望一眼,再向周围的下人使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楚明慧又问了他几句,见他仍是十分虚弱,便不敢再打扰。
两入静静对望,良久,慕锦毅才轻轻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可仍怨我恨我?”
楚明慧一怔,倒没想到他会又问起这个。
“不,早就不怨不恨了!”她微微一笑。
慕锦毅合上眼,半晌,才有点飘忽地道,“可是,我却怨恨自己……”
她愣住了,“你……”
慕锦毅露出个苦涩难当的笑容,“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满怀欣喜地替肚子里的孩儿做着小衣裳;梦到你在碧水湖底痛苦挣扎,哀求着人来救救你的孩子;梦到了每晚夜深人静之时你将自己沉入湖中,只为了能感觉那失去了的孩儿;梦到你凝望西方,盼着夫君回来给你一个有力的拥抱;梦到你心如死灰,再不敢抱任何希望;梦……”
“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今生我们都好好的,没有再经受那些苦痛!”楚明慧含泪掩着他的嘴,不让他再说。
慕锦毅泪光闪闪,轻轻将她的手拉下,“让你遭受那么多痛苦的我,又哪里值得你不怨不恨?那样的我,便是我自己,亦无法轻易原谅,你又凭什么不怨不恨!”
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流了下来,他紧闭双眼,心中一阵痛楚。
“正因为曾经有过那么多的不幸,那么多的伤痛,我们才更需要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上苍让我们重来一次,是让我们重新开创更美好的人生,而不是纠结过去那些恩怨苦痛。我们又为什么要让过去的不幸来影响现在,影响未来?为什么不学着放下?”楚明慧轻柔地替他拭去泪水。
慕锦毅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微笑着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久久不语,是啊,过去的不能挽回,但他可以将曾经的遗憾加倍弥补到她身上,还她两世的幸福!
“母亲请用茶!”
“好好好,望你与瑞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楚明慧笑容满面,看着面前的儿媳妇越发满意。
“多谢母亲!”刚进门的世子夫人羞涩一笑,脸上染了一丝红晕。
今日是世子慕绍瑞与新婚妻子向长辈敬茶的日子,楚明慧望着这对佳儿佳妇,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浓浓喜悦。
回到正房,正欲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便听丫头禀道,“夫人,有燕州来的贺礼!”
“燕州?玉敏姐姐?”她大喜。
“瞧你高兴的,不过一份礼而已,若是见到人,岂不是要乐翻天了?”慕锦毅取笑道。
自两年前将一切说开之后,两人便决定彻底埋葬前生事,再不准提起哪怕半句。
“也不知她与唐大人如今怎样了!”想起远在他乡的挚友,她心中一阵唏嘘。
“想知道便去燕州瞧瞧呗!”
“当真?”见妻子果不其然一副惊喜万状的模样,他不禁微微一笑。
唐家夫妇离京后,虽偶有来信,但从不提及两人之间的事,他心里亦是十分好奇。
夫妻两人都有此意,便准备行程,慕锦毅如今只空挂着个国公爷及帝师的名头,其实早就不怎么过问政事了。再者,老国公身体硬朗,每日与亲家公楚仲熙相约垂钓,玩得不亦乐乎,让京城不少人惊掉下巴。
老纨绔与老探花?这组合,太难以至信了!
慕锦毅挑了两名护卫,一名马夫,楚明慧则带上燕容,再加上小儿子慕绍霖,一行七人便坐上了往燕州的官船。
下了船,又换了马车,直奔燕州城而去。
“唐夫人?咱们店的老板不是唐夫人!”正擦着桌子的店小二听了护卫的询问,有点奇怪地回道。
那护卫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回禀慕锦毅。
“不是唐夫人?”慕锦毅蹙眉。
“确是这家店,你没记错?”侧头问妻子。
“怎会记错,燕州城独一无二的百味楼,这名还是当年我替她取的。”楚明慧也有点糊涂。
“小哥,那不知贵店老板是哪位,我们打京城而来,特来此寻访故友的。”她上前几步,朝那小二微施了一礼,这才问道。
小二见她衣着不凡,知道是贵人,慌不迭地侧身避过她的礼。
“不敢不敢,这位夫人,小店老板虽也是女子,但却不是唐夫人,我们大家都唤她韩夫人!”
“韩夫人?”楚明慧一愣。
“这位韩夫人可是从京城而来?”她又问。
“这,我也是上个月才到燕州来的,并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问韩夫人的管家韩先生,他同时也是咱店的掌柜,啊,那便是韩先生!”
楚明慧等人顺着他所指处望去,见一身简单青衣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走来,她定睛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那韩先生,原来竟是曾经的刑部尚书,黑面神唐永昆!
唐永昆亦不曾想到会遇到故人,他愣了片刻,才试探着唤了声,“锦毅兄?”
慕锦毅戏谑地拍拍他的左肩,“韩先生,久仰久仰!”
唐永昆老脸一红,佯咳一声,“承让承让!”
慕锦毅见他居然还真应下了,不禁哈哈大笑。
“韩管家?韩掌柜?”他笑眯眯地望着伪装淡定的某人,故意道。
唐永昆嘴角抽了抽,这混蛋,专程来看笑话的?
他唐某人一世英明,居然沦落到有妻不能抱,还从夫君变面首的地步,这世间还有人比他更悲惨的吗?
不错,现在韩玉敏不是唐夫人,他才是韩先生!想想从店小二升至韩掌柜,再进而成为韩管家的血泪史,他就悔不当初。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啊!那个女人,到底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的!岳母大人到底是怎样教出这般刁钻的女儿的!
慕锦毅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唐永昆到韩府,楚明慧坚持出嫁从夫,慕绍霖要侍奉爹娘,护卫及燕容他们则表示主子在哪他们便在哪,是故最后便是七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唐永昆到了韩府。
其实唐永昆更想将他们打发到客栈,便是他出钱也无妨,总好过对着某张明显看笑话的脸。
韩玉敏对他们的到来自是万分惊喜,又见当年尚未满月的慕绍霖转眼便长这般大,不禁感慨万千。
“你如今与唐大人怎样了?”两人说了半宿的话,楚明慧终忍不住问。
“便这样呗,他如今是我府里的管家,店里的掌柜,挺能干的,一个顶俩!”韩玉敏满不在乎。
“什么便这样!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楚明慧被她这种态度气到了。
“转眼便十年有多了,难道你还是无法接受他吗?”
韩玉敏沉默了片刻,才迷茫地道,“我也不知道,这十年来他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我打他骂他,可他却毫不在意,后来我就没辙了。慢慢的,我又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将不愿做之事扔给他,习惯了有人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我原以为自己会更乐意独立开创仅属于自己的未来,可是有时却又觉得依赖人的感觉也挺好的。”
顿了一下又道,“可是,若是让我当过往不存在那般重新接受他,却总有点意难平!若是兜兜转转又在一起,倒显得我这些年的离家像一场闹剧一般。”
“滴水石穿,也许唐大人的柔情与坚持,便是这样的一滴水。你不在他身边的那几年,他整个人都变了,京城中人送了他个黑面神的外号,你可知道?”楚明慧叹息一声。
“黑面神?”
“嗯,他脸上从不见笑意,加上在刑部时处事又不留情,这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黑面神?那般温和,那般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
韩玉敏涩然,心里堵得厉害。
“情之一事,外人无法替你抓主意,你自己要考虑清楚,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再冒一次险。还有,你与他早已是夫妻,我亦相信以唐大人的坚持,这一生你都得是他的妻子,你要决定的无非是未来要与夫君过怎样的日子,你可明白?”
韩玉敏一怔,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提醒她与唐永昆是夫妻的事实,便是唐永昆,也不曾再提过此事,若是今日楚明慧不提,她仍会当自己是单身。
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也许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夫妻间的别扭吧,只不过她这个作妻子的气性大了些,一闹便闹了十几年!
告别了唐家夫妇,慕锦毅一行人决定沿途观看风光,放慢返京的行程。
“你觉得唐家夫妇会和好如初吗?”坐在圆滑的石块上,楚明慧问。
“难说!不过我瞧韩先生对现状也颇为心满意足的!”慕锦毅伸伸懒腰,不在意地道。
一行人走累了,便挑了处风景极佳之处歇息,春风拂面,让人不禁心旷神怡,感叹春色明媚,处处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