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菜竟全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也是恰到好处,满满都是锦衣的风格,简直就像是从锦衣那里偷师学艺来的——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这人该不会是锦衣的倾慕者吧?
开什么玩笑,锦衣可是她的!
带着一脑子不靠谱的想法,翘楚咬着筷子,忍不住抬头看了沐清风一眼。在她的正前方,沐清风正笑着看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她,哪里有半分锦衣的影子。他看着她,一脸的喜悦,好像看着她吃饭是全天下最令人满足的事了似的。
明明是个陌生人,没事献的是什么殷勤。自认被奇怪的人缠住了,翘楚抖了抖身子,心情越发糟糕了起来。
这个人,将她从锦衣那里劫出来,又对她乱献殷勤,简直莫名其妙。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却相信,他一定是想借她对锦衣不利。而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想念锦衣……锦衣也一定急坏了吧。自从“被沐清风鞭打,受了惊吓”之后,翘楚对于过往的记忆就总有些模糊,此时也是。然而,虽然记不清楚,她却隐约觉得,她过去也被人劫走过。那时候,锦衣来找她时的狼狈样子,她至今想起来还会很心疼。
在锦衣又不顾自己安全地做傻事之前,她必须赶快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得让锦衣发现她的所在才行。
沐清风与翘楚住的地方,是郊外一片树林中的小屋。翘楚将这理解为一种禁锢。其实,沐清风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与督主府不同,在这里,翘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这么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里,翘楚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树林的出口,就算走,她能走到哪儿去?所以,在翘楚看来,将她放进这样的树林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禁锢了。
这个林间小屋被布置得很好,令人住得十分舒服,但小屋本身的构造却十分简单。整个屋子就只是一个房间,连做饭都要到屋外的空地上去。距离屋子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茅房,若是晚上过去一定怪吓人的。不过,翘楚也没在晚上过去过。沐清风给她准备了夜壶,用完了,她只要放到门口去,他就自会洗得干干净净地送回来——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此时,翘楚还正在这个屋子里度过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夜晚。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就意味着……这里有两张床。
她需要和这个叫沐清风的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沐清风蹲在房间的一角,用心地拨弄着火盆。弄好了,他就又转到了另一角去……小小的屋子,四角都置着烧得旺旺的火盆,显得温暖如春。翘楚柔软的被子里也被放着两个手炉,将被子捂得暖暖的,想来就会很舒服。
翘楚却并不觉得安逸。她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在被子蜷了好一会儿了,却根本睡不着,只觉得紧张。她竟要和沐清风半夜共处一室,且不提过去,他曾对她暴力相向,使得她因为过分惊恐而模糊了记忆……就是现在,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趁她睡着对她做什么呢……白天的时候,他竟还忽然吻她。古代这样看重男女大防,可绝不会有什么西方的吻手礼。
沐清风伺候好了火盆,就站在灯罩前,却迟迟没有熄灯。在灯前站了一会儿,他看着翘楚,忽然轻声问道:“翘楚,睡不着吗?”
翘楚闻言一惊,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没答话。她已经装成了睡着的样子,他没理由知道她没在睡的……难道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沐清风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翘楚的答话,可她呼吸不平,分明还没有睡。意识到翘楚只是单纯地不想搭理他而已,沐清风的心低低地沉了下去。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温声道:“夜里要是觉得冷了,就跟我说,我与你换被子——我是说,我给你把手炉弄暖。”顿了顿,他又道,“你的脚容易冰,别把手炉都抱在怀里,踢一个到脚底下去,暖暖脚。”平时,她都是用他的腿他的手,或者他的怀抱来暖脚的。
翘楚却仍在装睡,打定了不愿理他的主意。沐清风见状,垂下眸子,咬了咬嘴唇。轻轻呼出口气,他转过身,又翻出一个手炉来。将炉子烧得暖暖的,沐清风小心地走到翘楚的床前,轻轻掀开被子下方的一角,将暖好的手炉轻轻地放到了翘楚的脚边。
“早点睡……”
“有事便叫我……”
“还有……别怕……”别怕我。
别用那样的语气叫我的名字,别不理我,别怕我……我曾以为我最怕你不理我,如今才发现,你怕我,竟更能让我疼得刻骨钻心。
听到沐清风上了床,接着就不再有动作了,翘楚却仍睡不着。任谁都无法睡着的吧,忽然被人从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强行带走,这个人还对自己做过残忍到足以让自己失忆的事。而现在,竟还被迫与这个绑架犯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翘楚伸出手,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这匕首是以前锦衣给她找来的,暗色的刀刃,带着寒气,削铁如泥,很是好用。她记得清楚,锦衣在将匕首给她之后,就教了她防身术。他教的招式简单好做,也十分管用……
奇怪,仔细想想,锦衣腿脚不便,是如何教她防身术的呢?……对了,是支架,锦衣给自己弄了一副支架,可以站起来,也可以做些动作,只是因为太累,维持的时间不长。
一想到这个,翘楚脑中的记忆就渐渐成形了起来,仿佛真的记起了锦衣带着支架指导她时的情景似的。她又记起,那时锦衣总是让她用他来试招。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实在太不懂得体谅锦衣了。明知道他身体不方便,她竟还真的就拿他来试招了,仿佛确信自己一定不会伤害到他似的。
那时候,锦衣总担心她累,一见她出汗就忍不住要她休息,还给她准备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让她的心思从来都集中不到防身术上。宽松到这个份儿上,谁要做了他的徒弟,也不知算是福还是祸了。好在,虽然对她过分纵容,但锦衣的教导方法很好,让她就算是悠闲成了那个样子,也将那套防身术学得挺像样。
锦衣一直都对她这样好……一想到锦衣,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暖融融了起来。她真的越来越想念锦衣了。
手里握着锦衣给的匕首,脑子里回忆着锦衣教的防身术,翘楚慢慢地平静下来,心里想着,沐清风若是想对她做什么,至少她还有抵抗之力。
这时候,从沐清风的方向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翘楚听出来,那是沐清风起身了。一意识到这个,翘楚顿时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屏息凝气,心跳加速,如临大敌。
沐清风轻轻地下了床,却并没有向她靠近。他只是垂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这让翘楚更加紧张了起来。
“在那边的柜子里,有锁……”过了一会儿,翘楚听到,沐清风忽然开口,如是道。他的声音略显喑哑,语气低落,像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钥匙也在柜子里……房门里面有挂锁的地方,锁和门都很结实……”他顿了顿,“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轻轻喘口气,微微抬高了声音,温声道:“早些睡吧,晚睡对身子不好……”说完,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沐清风总算离开了,翘楚松开了手里的匕首,松了一口气。然而,莫名其妙地……房间里没了沐清风的气息,她却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
第63章 沐清风
翘楚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沐清风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发起呆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倚在床头,翘楚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努力地把脑子里纠结复杂的东西都甩了出去。脑子里没有了自相矛盾让人苦恼的东西,睁开眼睛时,翘楚再看着漆黑的屋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抖了一下,她猛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对翘楚来说,一个人独自守在漆黑的屋子里,这无疑是一种酷刑。黑暗意味着没有人气,因而一旦脱离了光亮,翘楚就很没有安全感……她太爱胡思乱想,在没有人的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不是悬了个血淋淋的脑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面目狰狞的长发女人……
翘楚怕黑,怕鬼,还永远都控制不了自己吓唬自己的思维。在翘楚的记忆里,正是因为这个,锦衣才永远都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夜。不管多忙,他总要在入夜之前急匆匆地赶回来。有的时候,因为赶路匆忙,他甚至会直接跳墙进院,然后将她搂入怀中。
只要有他在,他就安心了。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有锦衣在,那就都不可怕的了。
想着这些,翘楚不自觉地又发起呆来。呆了一会儿,她揉了揉头,忽然就想到沐清风的身上去了。她很怕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而这附近大概就只有沐清风一个活人。
说起来,这地方四处都是树林,屋子只有这一间。他出去了,能住到哪儿呢?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