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舟上对他淡淡地说:我的心已不在了……
可他还在听她当年的那首《乱红》,一遍遍,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寻找和她相似的点点,五年后,回到年少的紫菀殿,闺阁外依旧是往日的姹红,木梳铜镜,姻脂水粉还放在她习惯触手的老地方……
可那夜月瑟琴破,他在她肩头簌簌发抖,他说:“简,我预料到结局,可我至今却不曾悔过。”
她说:“哥,我现在只叫你一声哥!我预料不到往后结局,不过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可以变成这天下最亲的兄妹,你我都是彼此唯一相信的人!”
“可是我一直记得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那种关系,在你送我出嫁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琴声渐止,只剩一院子枯萎的花瓣静静地散在琴台的周身,像极一座孤美的拱墓。
“简,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简猛一抬头,望进云袖深幽的眼眸。
“简……我一直都知道……”
大颗的泪滚落下来,云袖突然掩面而泣:“所以我学你弹琴、学你烹茶,学你抹上荼蘼的淡香,可他依旧不愿看我,简,难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有利用吗?”
第198章 云袖的绝望2
简不语,垂手立在琴案,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子。
“简,我变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现在只是尽力做他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嫂子……”
简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对于穆塍哥哥的冷情,她也无奈,这个偌大的皇宫,除了幽兰,谁都不在穆塍哥哥眼里,可幽兰是注定要死的,到时候谁来陪伴穆塍哥哥?自己吗?可自己的心却不在了……
夜晚,简坐在镜前卸妆,响起白日里的云袖,硕大的泪珠滚落脂粉盒中,如血般灼红。生之艰辛,无人比她更懂,脑海中满是战场厮杀的叫喊,残破的躯体,未干的泪迹,而自己仿佛总是战争的引子,立在腥风血雨的帷后无奈的辗转。
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向铜镜,封邪的身影似乎就站在身后,青色的幻袍随风轻摆,金黄色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他笑,说:
“丫头,怎么又哭了?”
心中的惶恐在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睛,突然安静下来,那个人原本是洁白的雪花,清淋的雨滴,飞扬的花瓣,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呢?他是不是也像穆塍哥哥和云袖一样,对自己只是利用呢?那句“烙于心”到底是不是真实呢?
身后一阵轻响,有熟悉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肩膀,简穆塍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简……”
他拥住简,轻轻的吻向她的唇,那唇柔软缠*绵,深情攫取。简的身体软得像棉絮,轻飘飘的升上了夜空。
“我爱你,烙于心……”
脑中登时浮现封邪的笑脸,简想推开简穆塍,但他却抱得更紧,简奋力挣扎,手腕上痛入骨髓,
“穆塍哥哥!”
身体和心灵上皆疼痛难忍,眼泪滑落。
简穆塍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这张满是泪水的脸,目光渐渐冷淡下来,封邪的脸叠上来,覆盖住了一切。他狂怒地吼道:
“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好?简没有回答,就这样漠然地看向天际,那个人总能触到她心底的伤痛,然后给予温柔的拥抱,可明明那样一个阳光一样的人,为何会是北里赫赫的鬼王?为何要是她宿命的仇人呢?简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难道真的要在战场上相见吗,如果他和穆塍哥哥对峙,自己又该帮谁?
耳边突然传来简穆塍不带情感的冷哼:
“简,那你嫁他吧!在我没有反悔前,嫁到北里去吧!”
一扬手,三道亮岑岑的求婚烫金书帖摆在了简的眼前,简穆塍木无表情的离去,留下简独自面对这凄清的夜,忽而肩头一阵剧痛,那旧伤牵扯着血肉,连着经脉顺着汩汩流动的血管一直疼到内心深处,自己心中的怨也如那藏在皮肤下的毒素一点点的蔓延、熬制、发酵,最后变成可怕而不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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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离人歌1
幽廊曲径处,波光潋艳,一牙新月在天,无语说着谁的缠*绵。
简孑然一人,游走过那条长长、空洞的长廊。那里不复有往日的花香和欢笑,只有空寂,轻轻的叩响……
三道求婚贴,南阳、天都、北里,简不知该如何选择,虽然穆塍哥哥那时负气地让她去北里,但她明白唯有那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的。
脚下的长廊,曲曲折折,仿佛是命运,恰如田野上纵横的阡陌。简驻足而立,看枝头清冷的飞絮,体会着那落花的幽伤。
一些人已经离散,一些人仍在一起。离散的相思两地,一起的却心思各异。轻风卷帷缦,清莹流婉的月,恍如一瓣合*欢的花叶,在初春时节的暗夜摇出一地的碎光。
“谁?”
简看向身侧的黑影,那里有异样的躁动。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还是记忆中的清亮,即墨看见简在幽长狭窄的长廊中转身,身旁怒放着雪白的梨花,丝丝缕缕,团团簇簇,却掩不住水气氤氲的痛。
简向他走去,他还是老样子,衣服上纹龙的样式与以前稍有不同,是真正的蟠龙而非蛟,看到自己这样走来,即墨的脸上有种难以言表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最美又最遥远的花朵。
“怎么亲自来了?”
简的笑似有若无,即墨窘迫的低下头,明白简话有所指,如今自己是南阳候,那本该是简的王座却在自己的身下。
“简,我不想的!”
不想?不想什么?不想待在怀沙身边,不想继承南阳王位,还是不想拒绝当初她对他的一片衷情,可是即墨啊,你都做了呢!如今你才是赫赫的南阳候,我却只是一个被夫家逐出的寡*妇。
简只是想,并没有说出来,许是在心底里明白即墨的苦衷,南阳不止有即墨,还有一个易怀沙!
她伸手拉起即墨的手,即墨一颤,眼光迷离地看向简。
“走,去紫菀殿!”
紫菀殿有一池清泠的湖水,简曾跟他说过,夏日里它会绽放满池的青莲,那时她得意而骄傲,扬着头对高她半身的即墨说:“那是穆塍哥哥特意为我挖的莲池,你知道吗,它引得可是雾江的水!”
而眼前的简已然褪去当年的稚气,她静静地立在水边,美的如同一朵恬淡的紫莲。见即墨看她,便走过来,轻轻偎在他的身侧,即墨心神澎湃,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凑近耳边低语:
“简,你那时说的做一辈子夫妻,还算数吗?”
即墨问得慌乱,从他带着颤音的话语中,简听出了他的惶恐,简没有回答她,亲启朱唇缓缓哼唱:“一场清明春雨,一场花事留连……”
唱着唱着,果然落下雨来,雨声渐繁,雨打落花满地殇。
简和即墨一直没有说话,在这光华无尽流淌的水边,一切的话语都会被衬得暗淡,她靠在即墨身边,才觉得即墨是如此的高大,衬显地她更加盈弱,简的脚尖轻轻踮起,两手若即若离搭在他的肩头,身体随着她哼出的节拍轻盈旋转。即墨的手多么温柔地环抱在简的腰上,呼吸着彼此还带着雨水味道的气息。
第200章 离人歌2
而夜色深处有一双碧蓝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带着压抑的狂怒,封邪终于明白嫉妒到极致是怎样一种感觉,哪怕将一切都毁了也在所不惜!他看着她,贪婪中带点惶恐,如果自己也这样抱着另一个女人,她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即墨,这首是《离人歌》。”
简附在即墨耳边轻轻地说,即墨眼光倏地暗淡,明白这瞬间美丽的绽放,会成为一生一世的寂廖,会成为刻骨铭心的伤……
夜阑更深思无凭,更兼风声声……
送走即墨,简回到自己的寝殿,想着穆塍哥哥和那三张婚帖,即墨临走时简并没有说抱歉,在她心底,也许认为是即墨欠她的,如果当初他跟她走,哪怕只有有限的时间,也好过现在的无奈,如果没有当初即墨的离去,简就不会看清自己对封邪的感情,如果能一辈子无爱,也好过现在不得爱的相思煎熬。
紫菀殿的烛火忽明忽暗,简进屋时便看见那本该离去的简穆塍背向着自己,在黑暗中挺直了寂寥的脊背。虽然隔了很远,虽然除了身影什么也看不清,但简知道那就是他,这个深夜,他的背影和他的容颜一样,都让简铭记在心永难忘却,高大中散发着淡淡的无奈。简走近,将自己的手搭上他肩膀。简穆塍没有转身,依旧站立,但是简感觉到他的肩膀轻轻抖动,他就这样背向着自己,开口:
“简,留在我身边吧,哪也别去……”
简将头靠向简穆塍的背,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可是穆塍哥哥,我想去天都呢!让我去吧!”
简穆塍摇摇头,没有出声简用力扳他的肩膀,想呼唤他回头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