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璐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原来是王姨娘。父亲明鉴,王姨娘只是咱们院子里的奴才,可不是我的什么长辈,平日里,我给她脸面,叫她一声姨娘,那也是因她是伺候爹爹的人,无非是我的孝心罢了。却是轮不到她与我一言不合的,凭哪位先生,哪位嬷嬷教导我,也没教导过主子要与奴才讲理的,万事只有我吩咐她的,她哪有资格与我一言不合!”
王姨娘躲在门外悄悄儿的听,听周宝璐一口一个奴才,半辈子的脸面都扒了下来,越发听的一脸涨红,银牙咬碎,肚里骂了无数声,却还是不敢骂出声来。
周继林却是被周宝璐一席话气的脸都黑起来,王姨娘婉约柔媚,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比起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的陈氏,王姨娘越发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了,今儿一进院子,王姨娘就哭晕在他跟前,口口声声说没脸在这个院子里过日子了,要周继林打发他们母子三个去外头院子里去罢。
周继林见王姨娘也哭,儿子也哭,连小儿子什么事也不懂,见着娘和哥哥在哭,也不由得大哭起来,那一片混乱场景,叫周继林怒火冲天,转身就来正房要管教女儿。
没料到很少见到的女儿口齿如此伶俐,半点不饶人,竟堵的他无话可说,不由大怒道:“混账!还敢说嘴!”
周宝璐丝毫不惧,扬着头平静的说:“女儿哪里说错了,还请父亲明示!”
此时陈氏已经被外间这样大的动静吵醒了,忙忙的披了外衣出来,就见到这父女剑拔弓张的一幕,连忙先喝止女儿:“璐儿,父亲说话,你听着就是了,怎么能这样呢。”
又回头去劝周继林:“老爷,璐儿还小,做错了什么事,老爷只教导她,若是吓到她了,只怕老祖宗不自在。”
她的样子,有半点被吓到吗?
周继林有些悻悻,不过女儿在老祖宗跟前的确有脸面,被陈氏这样一说,他倒也有点怕母亲不高兴,这才哼了一声,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还没死呢,就抄起我的家来,哪有半点孝心,真是无法无天!”
她抄的王姨娘的屋子,就成了他的家了,周宝璐心中只觉酸楚难过,面上却并不露出分毫,却是陈氏虽是怕周继林,但维护女儿永远是她的本能,不由的就说:“璐儿脾气是略急躁些,只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王氏那里,我去劝一劝也罢了,璐儿今后改了也就是了,断没有为着姨娘倒罚小姐的,老爷说可是。”
这一点,周继林心中却也清楚,王姨娘就算是他心尖子上的第一人,到底只是姨娘,若是真为了她罚了周宝璐,别的也罢了,母亲跟前就交代不过去。
这样一想,周继林有点颓丧,王姨娘在外头却是急了,她是极了解周继林的人,知道他这样子就是打算偃旗息鼓了,哪里肯甘心,悄悄在儿子周安华耳边说了两句话,狠狠一拧,就把他推了进去。
周安华被娘亲拧痛了,泪水立即飙了出来,踉跄了两步,扑到他爹膝前,哭道:“爹爹,爹爹,姐姐打我!”
于是,周继林再次大怒:“怎么回事?”
这也是王姨娘的盘算之处,特意把周安华先前的举动留着不说,待需要的时候,把周安华推出来哭诉,小孩子说话自然不会说前因后果,就算后来查到是周安华先去打姐姐,那也不过是因为小孩子不会说话罢了。
这个时候,周继林余怒未息,周安华正好重新挑起周继林的火来。
周宝璐平静的说:“我没有打弟弟,只是他来打我,我挡开他罢了。”
周安华见周继林半信半疑,一时不说话,仗着平日里爹爹宠爱,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放声大哭:“姐姐打我,姐姐骂姨娘,还打我,还骂我是奴才秧子……爹爹……”
周继林果然暴怒起来:“他一样是我的儿子,他是奴才秧子,那你是什么!”
偏周宝璐丝毫不为所动:“我没这么说弟弟。”
陈氏也忙道:“璐儿并没有这么说,老爷……”
周继林哪里听得进去:“她没有这么说,华儿这样小孩子,哪里知道这样的混账话!就算这会子没说,私下里必是说过了。”
周继林此时是越想越气,尤其是周宝璐这个态度,丝毫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只是平静的站在跟前,自己这个年龄了,在父母跟前,别说父母大怒,但凡有一丝不快也忙跪下请罪,她就这样子……
哪里有半点做女儿的样子!
周继林气的胸口不住起伏,吩咐道:“来人,请家法来!今日必得好生教你规矩才是,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不知爱护弟弟,不知孝敬父母,哪里养出来这样的混账性子!”
陈氏大惊,忙拉着周继林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璐儿到底是女孩儿,怎么能用家法,老爷只管训诫她也就是了,我也好生教导她……”
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又去拉周宝璐:“还不快跪下给你爹爹认错!”
周宝璐却是梗着脖子:“我哪里错了?”
周继林越发恼怒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一时急怒攻心,也等不得家法了,随手拿起桌子上自己丢在桌子上的折扇,劈头盖脸就往周宝璐身上打去,周宝璐也不是傻的,哪里就这样傻站着挨打,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祖宗,老祖宗!”
冲出门就见躲在外头偷听的王姨娘,周宝璐心知肚明她做了什么,白忙中还对着王姨娘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
这个笑和现在这个场景实在太格格不入,王姨娘心中有一种十分难以解释的奇怪预兆。
周继林也两步跨出门去,嘴里骂道:“反了你了,给我站住!”
陈氏连忙去劝,她本来也不是会看场面的人,只是怕女儿吃亏,本能的去拉住周继林,周继林哪里肯理她,随手一挣,就把娇弱的陈氏推倒在地上,自己怒气冲冲的去追周宝璐。
刚穿过月洞门,嘴里话还没骂完,就见自己母亲静和大长公主威严的站在门前,紧抿着嘴唇,抿出两道极深刻的纹路来。
☆、4承爵大事
周继林脚步一滞,哪里还敢再走,躬身赔笑道:“母亲怎么亲自到儿子这里来了,有什么话,母亲只管叫儿子过去吩咐就是了,若是劳动着了,儿子怎么当得起。”
静和大长公主虽是望六十的人了,身子倒是硬朗,也不用丫鬟搀扶,只有周宝璐拉着她的袖子,先前的平静早不知哪里去了,泪流满面,低着头只是哭泣。
正屋里跑出来一个丫鬟,一脸急切:“夫人……夫人撞着头了。”
静和大长公主竟然面色一变,狠狠的瞪了周继林一眼,回头对周宝璐说:“去看看你娘,我打发人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瞧瞧。”
周宝璐点点头,又低声说了一句话,静和大长公主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看母亲对女儿的态度和那一眼,周继林知道此事自己做的不合母亲的心意,不由的便有点出汗了,而王姨娘早在看到静和大长公主驾临,就知道不妙,悄悄的带着周安华躲到后头去了。
静和大长公主并没有打算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教子,只是简单的说:“到我屋里来。”
周继林惴惴不安的跟了过去。
到了公主起居的宁德院,静和大长公主并没有叫周继林坐下,周继林自然不敢坐,小心的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热茶,恭敬的双手递给静和大长公主。
静和大长公主并没有立即说话,等了一会儿,后头有个妇人掀了帘子进来,周继林认得,这是母亲身边伺候的女官黄女史,黄女史脚步是宫中女史那种长期训练出的惯有的轻捷无声的,可静和大长公主却似乎听到了似的,微微偏了偏头。
黄女史轻声回道:“世子爷院子里头的事,奴婢已经查清楚了。”
静和大长公主点点头,黄女史便当着周继林的面,原原本本从王姨娘在院子里说话开始,进屋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了这些话,周继林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担心的是王姨娘有对陈氏和周宝璐明显不敬的举动,他虽能够容忍,但母亲是最重规矩的人,必然是不肯的。
如今听说,不过是周宝璐故意发难,是她欺到王姨娘头上,而唯一有点问题的,便是周安华冲撞姐姐那里,但想到周安华不过才七岁,也无非就落个今后好生教导便是。
静和大长公主见周继林的脸色一松,心中先就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就养了个这样的蠢货!
她问:“世子夫人可要紧不要紧?”
黄女史道:“世子夫人也还罢了,只是摔到了地上,略碰到一点儿,并不要紧,只是夫人本来身子弱,只怕还得请大夫看看才是。”
静和大长公主点点头,叫黄女史带着屋里的丫鬟都退下去了,才对周继林道:“我听说你先前竟要请家法?”
周继林赔笑道:“母亲,黄姑姑说的那些,和儿子先前听到的也差不离儿,儿子也并不是先前就要请家法的,原也只是念着璐姐儿行为鲁莽,不知贞静,任意妄为,只想着教导她,没想到她如今性子越发野了,母亲也听到了,儿子说一句,她就要回十句,哪有一点儿做女儿的样子,这才想着请家法,好生教训她!只是母亲若是疼璐姐儿,这家法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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