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神色凝重地回绝:“奴婢有事相求,请大小姐允许奴婢跪着说完。”
水玲珑挑了挑眉:“什么事?”
“奴婢……”昭云咬了咬唇,似在做着惊人的心理斗争,费了老半响才把心一横,道,“奴婢想回大小姐身边,干什么都行,端茶倒水、洒扫庭院、烹煮下厨……奴婢都可以的,请大小姐成全!”
经历了两次险象环生,她终于发现“王爷的女人”是个多大的活靶子,但凡谁想害王爷,第一个便拿她做筏子,她和王爷是糖葫芦么?若这串糖葫芦只有他俩且彼此心心相印倒也罢了,大小姐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如果她爱王爷,她或许不介意一边忍受别人的陷害、一边陪在王爷身边。可别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后面还有一句话——“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就算没有它,她和王爷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割舍不了的爱情,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和拉不下来的脸面而已。
水玲珑并不惊讶昭云会生出这种心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昭云将这条箴言演绎得淋漓尽致,她身上没有枝繁和叶茂甚至大多数下人的奴性,她很自我,在可控制范围内会想着替自己谋求更好的前程,一如曾经她奔往水敏玉的院子,曾经又回了她的院子,这回,又是想回她的院子。唉,真不是一匹好马。
见水玲珑不开口,昭云的心里一阵打鼓:“大小姐,奴婢当初被王爷带去主院实非奴婢本意,奴婢的娘以性命要挟,奴婢不得不从。但这回,奴婢在庄子里与奴婢的娘谈开了,奴婢留在王爷身边,风险太高,若奴婢死了,奴婢老子娘在王爷那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倒不如奴婢想法儿活下来,起码还能挣些微薄的收入。”
她没说的是,她告诉她娘她还是处子之身,她娘便觉着她或许将来能再有更高的利用价值。
水玲珑依旧没吱声。
昭云急了:“大小姐,叶茂要嫁人了,届时您身边又少一个贴心的人,奴婢不才,可好歹伺候过您那么久,对您的喜好和习惯也比其他下人清楚,奴婢好用,顺手!”
水玲珑挑了挑眉:“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啊……”
昭云闻言先是一怔,尔后狂喜:“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小姐恩典!”
又磕了个头,才激动地退出了房间。
一走到门外,枝繁和叶茂便拉着问:“怎么样?大小姐同意了没?”
昭云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回屋说。”
三人回了枝繁和叶茂同住的屋子,屋子不大,两张单人床、一方桌、四长凳、两衣柜、一简易的梳妆台并一些箱子和洗漱用具。
三人围桌而坐,枝繁打开点心盒子,又从茶水间端来主子们喝的龙井,在单位工作嘛,享受一些唾手可得的福利是必然的、自认为无需上报的。
枝繁拿起椰汁红豆糕咬了一口,催促道:“你快说嘛,大小姐到底同意不同意啦?”
叶茂也睁大眼看着她,很是急切的样子。
昭云故意拖着不说,直到二人都憋红了脸,她才“噗嗤”笑开:“你们俩呀,等我的好消息吧!”
二人都露出欣慰的笑来。
昭云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曾经居住的屋子,满腹感慨:“咱们三个从在玲香院认识到现在有将近三个年头了吧,我的变数最大,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别人,反正总在大小姐身边来来去去。还是你们好,安定。”
枝繁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安定是安定,但没你那么能挣钱呀!这两年在王爷院子,赚了多少?说出来刺激我们一下!”
昭云“嗤”了一声:“不记得了。”
枝繁心里吃味儿,呷了一口茶,酸溜溜地道:“还羡慕我们呢!你在主院做了两年主子,听说连余伯见了你也得让三分颜面,关起院子门啊,你俨然就是主院的主母!这等福分,我和叶茂想都想不来。”
这话,未尝没有一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越是提醒昭云她曾经的风光,便越是告诉她日后的苍凉,当然,也或许是单纯的提醒,反正就连枝繁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缘何来了这么一句。
昭云摇了摇头,点着她脑门儿道:“啧啧啧!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儿!我来了还能和你抢什么不成?你服侍大小姐三年,不离不弃、鞠躬尽瘁,除了肖想世子爷这一茬儿,别的都挑不出错儿!我哪能和你比高下?”
这也是在告诫枝繁,你一日不放下对世子爷的仰慕,便一日无法彻底得到大小姐的信任,现在是大小姐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他日若深陷困境,大小姐第一个舍弃的便是你!
枝繁的眸光一凉,一句反驳的话也蹦不出来。
昭云点到为止,枝繁这妮子就是欠敲打,每敲打一次她长点儿记性,但真要死命敲、敲碎她的妄念,结果只能适得其反。昭云喝完茶,自己斟满,又道:“当初被分配到玲香院时,我一百个不乐意!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家生子,怎么被分到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小姐手下干活?你们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吧?”
叶茂憨憨一笑:“我没啥,我娘抱怨了几句。”
枝繁清了清嗓子:“你们俩是家生子,我可不是。”
她没的挑,但也没打算在大小姐身边儿做长久,她与昭云一样,其实是想借大小姐的力,在王府展开人脉后寻机会往高处跑一跑的。只是越和大小姐相处,她越发现大小姐身上的魅力和凝聚力,说白了,就是和大小姐一起她特有安全感。
昭云不屑地哼了哼:“枝繁你那点儿心思瞒得过我?大小姐要是没得赏梅宴冠军,你才没那么尽心尽力,你呀,比我还势力!”
枝繁再次被说中心事,不禁红了脸:“你……瞎说!”
昭云幽幽地道:“唉!可我不得不承认,你看人的眼光比我毒辣!大小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但凡和她作对的,都没好下场!有时候,这不是光靠脑子,还有运气,运气你们懂么?大小姐呀,是命里带了贵气的。所以呢,咱们仨儿想过美好日子,那就必须抱紧大小姐这颗大树,当然,也得拼尽全力保护这棵树,树倒了,咱们的锦绣前程也都到头了。 ”
枝繁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叶茂你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舍得吗?”
叶茂又红了眼睛。
昭云徐徐一叹:“我们三个里头数你最老实巴交,原以为你是最后一个嫁出去的,没想到比我和枝繁都早。其实有什么舍不得呢?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又没为你做什么,你父母终日把你当摇钱树给弟弟攒钱也没替你担忧一二,你脑子进水了才舍不得!你嫁过去和那人好好过日子,他能排除万难抚养弟弟,证明是个有责任心的,这种男人才可靠。再者,他年长你十岁,必会宽容于你,你老子娘除了生你那一回,就只有这一次做了好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哭哭笑笑不知多少回,最后叶茂要当值,三人才散场。枝繁送昭云前往主院,又自己回墨荷院。
夜幕低垂,繁星闪耀,皓月当空,却不知为何,突然狂风大作,月亮和星子全都跑不见了,天际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乌云。
枝繁将被狂风吹乱的头发拢到尔后,又理了理迎风鼓动的裙裾,皱眉,好怪的天气,这是有大雨要下,还是怎么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下雨不下雨日子照旧,枝繁便再次步伐轻快地朝墨荷院的方向走去,却在半路与神色匆匆的崔妈妈不期而遇。枝繁与崔妈妈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崔妈妈代替冷老太太替冷幽茹和冷承坤求情的那一回,因水玲珑与崔妈妈交谈了甚久,枝繁站在一旁便记住了崔妈妈的容貌。
枝繁扬起笑脸,在崔妈妈离她几步之遥时打了声招呼:“崔妈妈。”
然,崔妈妈紧皱着眉与枝繁擦肩而过,理都没理她!
枝繁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要不要这么摆谱儿?不就是冷老太太身边的大妈妈么?至于傲气得连声招呼也不打?
要说,真正傲气的是枝繁,如果时光倒回三年前,她决计不会这么看待崔妈妈的“无视”,但而今做了水玲珑的心腹,习惯了其它人的吹捧,便自个儿把自个儿高看了。说到底,觉得别人的骄傲的人自己本身就非常骄傲。
墨荷院内,水玲珑命人打造了一间早教课堂,淡绿色墙面,左边是一排十六格的柜子,用淡粉色布幕遮住;右边是落地窗,辅以轻纱蔽日,恰如其分地透入适宜的光线;中间的木地板上,用白线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圈,圈子外,每隔一断距离贴着一张小苹果图案。
水玲珑将双手负于身后,双脚踩在白线上,目视前方,话却是对身后的两名小学员说的:“好,我们开始走线了,诸葛弘和诸葛湲请准备。”
言罢,轻轻哼起了曲子,踩着优雅的步伐,沿白线缓缓行走。
姐儿学得有模有样,一会儿双手负于身后,一会儿横伸出左手,一会儿双手抱住后脑勺,一会儿拿起跪在上的铃铛……
哥儿不行了,走了几步便开始在圈子正中央跳舞。
水玲珑没有立刻约束的哥儿的行径,等走线完毕,将铃铛放回篮子里,她坐在了柜子前的小苹果上:“好了,请大家找到自己的小苹果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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