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皇上望着她,沉声安慰道。他转头扫过华修媛,压着不悦吩咐左右,“先把她关到华音宫。”
“皇上!”华修媛不甘地叫了起来,一旦被关起来见不到皇上,她早晚会被遗忘,会被虞昭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臣妾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皇上啊,皇上明明……”
静妃的身体一僵,目光飞快扫过皇上,一时心绪乱了。她早该料到,没有皇上的授意,借华修媛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放肆。君心难测,竟然是皇上……寒意袭上心头,她的脸色比虞挚还要苍白。
皇上的眸光骤然变冷,架着华修媛的太监见状,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华修媛拼命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呼喊,生怕皇上听不见,生怕他忘记了,她是无辜的。一口咬住太监的手,咬出血来,太监疼得手一松,华修媛唇上沾着血,仍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她是故意的!害华氏,现在又害我!”
一旁的陈泉拿起抹布,塞进她嘴里,众目睽睽之下,华修媛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瞪圆了眼睛逼视着他。
“华修媛疯了,撤除封号,不得面圣。”皇上冷冷地下旨,不愿再看她一眼。华修媛呜咽了起来,被太监七手八脚地摁倒,抬了出去。
一夜无眠,众位皇子王爷还候在溯月宫外,更深露重沾染了衣袍。宫里一阵骚乱,华修媛狼狈地被拖出来,披头散发不人不鬼。她一路挣扎着,唯有经过洛康王身边时,忽然片刻的安静,口不能言,目光凌然掠过他,落在荆儿身上。眼底漾起狂乱的笑意,虞昭容啊虞昭容,你早就输了,输给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不过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洛康王微微转头,溯月宫中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为什么要挡剑?她对父皇,竟已到如此境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有喜
一场暴雨过后,凉爽了燥热的天气,静谧皇宫如同一个年迈的老者,终年伫立,冷眼看沧桑沉浮。这次大浪淘去的,是有宠多年的华修媛。香彻宫仅用一局就拔去了莲妃的爪牙,令人刮目,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貌美的虞昭容。
“华修媛今早撞破了头,被赶出华音宫了。”如织将浓黑的药汤小心地用水冰了,递给虞挚。
虞挚抬手接过,一股难闻的苦涩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如今伤已经没有大碍,可身体却无比虚弱,常常头昏无力,大不如从前。
“她被押走的时候,据说血还没止住,就被人用一把香灰按了。”如织眼里尽是快意之色,华修媛助纣为虐,惩治了她,就是给莲妃一记响亮的耳光。
虞挚依旧沉默不予置评,一口气将药喝了,掩口一阵恶心。红萼见状忙端过蜜杏,虞挚含了一颗才舒展了眉头,“她何必呢。”她有些出神,并不怎么欢喜,“撞破了头,怎么侍候皇上。”
如织心里一动,这句话听起来好耳熟,虞昭容也曾对碧若如是说过,只是当初的心情那么轻松,现在说起相同的话,对比之下只剩凄凉。
红萼看她俩郁郁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江太医说这药苦,给娘娘多备了些蜜杏。”
如织知她故意岔开话题,眼珠一转,“小妮子,什么苦不苦的,分明是你自己嘴馋问江太医要的吧?”
红萼急了,涨红了脸辩解,“奴婢冤枉,这杏酸得很,奴婢才不会……”
“哈,你果然偷吃过。”如织抓到破绽,拍手而笑。红萼的脸更红了,窘迫又着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虞挚摆了摆手,知道她们用心良苦,微微翘起嘴角,“如织,就知道仗着伶牙俐齿欺负人。”
这时门帘一挑,陈泉走进来行礼,如织便不再说话,抱着托盘笑吟吟立在一边。陈泉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才低头禀报,“娘娘,小的去打听过了,这珠子不是内侍省定制之物,应该是宫外带进来的,玉是云巅玉,市面上价值不菲。”
说着他拿出一颗玉珠,小心地呈上,如织接过递给虞挚。那天出事后,静妃命人秘密搜查过溯月宫,除了虞晋掷出的两颗珍珠,果然还有另一枚不知来历的玉珠。就是它改变了华修媛宝剑的方向,救了虞挚一命。
它的主人是谁呢?在座的皇子都精于骑射,但谁会出手帮她。洛康王?虞挚凝望着小小的绿珠,虽然洛康王是最可能保护她的人,但他一向光明磊落,恐怕看不出当时的玄机,更不会让为扳倒华修媛而故意让她受伤。
诸皇子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一一略过,忽然,一双玄黑无波的眸子停顿,弯起一抹云淡风轻。他?虞挚握紧了手中的玉珠,旋即松开,掌心的冰凉有些讽刺,自己怎么可能想到他,所有人都有理由帮她,唯他没有。
华修媛倒了,却留下这个解不开的疑问,压在心头莫名地沉重。虞挚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走出去,倚着二楼的栏杆远眺,香彻宫高踞皇城,外面的风比其他地方猛,呜呜咽咽,像是人的哭声。
她紧了紧外袍,病了之后好久没有出去,宫里的花都已经开过几轮。如簇如团的海棠下,钻出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康哥哥,嫂子摘了这么多花,你快来看呀。”
虞挚的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垂眸望去。远远地只见盛宣公主跑近了,胖乎乎的她扎着两个总角,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招呼着后面的人。荆儿紧接着跟了上来,她怀里抱一捧海棠,人面花色相应,让虞挚恍惚觉得,她那平凡的小脸也有了些光彩。
“王爷,好看吗?”荆儿捧花怯怯走到洛康王跟前,期待又小心地问道。
虞挚不由扶住冰凉的栏杆,许久不见,好像已分隔了一世。他慢慢地走在前面,修颀的身影投在地上,将落寞拉长。又一年海棠花开,在那段经年不凋的韶光里,曾有一个女子将花簪于乌鬓间,回眸莞尔如芙蓉照水,“叡康,好看么?”
心中蓦地一动,洛康王不由抬头,黯淡的眸光忽而一亮,他怎么也想不到,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楼上,衣带当风,裙摆飞扬,好像随时都会乘风归去,他脚步凝滞下来,定定地望着她,曾经的亲密无间变成如今万水千山的相隔,她为父皇挡的那一剑,伤口可痊愈了么。眸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听说父皇更宠爱她了……
虞挚的心被攫住了一般,隐隐作痛,却又着魔似的不想离开,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可以如此明显地看他?可又有什么关系,此刻没人看得到……
直到荆儿也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虞挚才如梦初醒,仓惶地退了一步,撞在宽广的怀里。回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明黄。
“皇上。”虞挚嘴角僵硬地翘起,将最初的愕然生生转为惊喜,“这么早就过来了。”
“伤没好就在外面吹风,嗯?”皇上揽过她瘦弱的双肩,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荆儿和盛宣忙遥遥跪倒,海棠花掉了一地。洛康王站在那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周身的沉郁让虞挚心痛得一紧,此时此刻,要他向皇上、向她行跪拜之礼么?
那是洛康王啊,她爱他的正直高贵,深知他不可能对她屈膝,更不可能俯首于她耻辱的身份。可若不妥协,就是重蹈浩南王的覆辙。虞挚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凌乱的心跳如潮水拍打着她的胸膛,眼前模糊,却无比清晰地感知他爱恨交炽的目光,炙烤着她的周身,让她喘不过气来。单纯的过去和肮脏的现在相撞,自己好像没穿衣服的小丑,被命运抓了个正着。胃部一阵痉挛,她忍不住弯腰呕了起来。
“挚儿!”皇上关切地扶住她,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神情逐渐转为不敢置信的喜悦,“是不是有孩子了?”
虞挚手脚蓦地冰凉,呆呆地看着他,孩子?不可能,绝不可能,皇上每次临幸香彻宫后,她都沐浴很长时间,洗去他留下的所有痕迹。虽然在宫里母凭子贵是求全的最好方法,可一想到身体里要种下皇上的骨血,她就抗拒不已,如果说留在皇上身边是乱伦是堕落,那么孩子就是真正的罪孽。
天旋地转,皇上已一把抱起她,转身进屋,“传太医!”
荆儿跪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却见香彻宫的高台上人去楼空,皇上和虞昭容什么时候走了?回头去寻洛康王,他也已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步伐那样匆匆,好像多留一刻都是折磨。王爷,荆儿一阵心酸,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起身追了上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昭容娘娘有喜了。”御医确认再三之后才敢断言,香彻宫的人面面相觑,皆是又惊又喜,跪倒一片,“恭喜皇上!”
皇上朗声大笑,四十得子,心情甚是愉悦,“赏!”他坐在床边执起虞挚的手,“挚儿,你真是朕的大功臣。”
“是皇上福泽深厚,庇佑着臣妾。”虞挚温婉一笑,锦被下的手抚上小腹,慢慢攥成了拳。留宿永安宫那夜,她是第二天才沐浴,以致留下了这个业障。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绢鸢
清晨,京城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洛康王府的仆人们已经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习惯了侍候王爷早朝,今日他留在府中,大家反倒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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