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顿住,回首,滞了片刻才笑着揖拜下去,“王妃。”
“舅舅太多礼了。”顾以菡缓步上前,“舅舅这是准备走了?我瞧您气色不好,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赵煊踟躇了一下,并没有对自己的外甥女隐瞒发生的事情。
如今顾以菡身为秦王妃,知些朝政也并无不可,他三言两语将最近遇到的事情说出来,最后总结道:“这位惠安侯只怕是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特地安排了那个人接近忠贞夫人,他虽不让我再向皇上弹劾,我却决不会看着忠贞夫人就这样被瞒在鼓里,上了他的当!”
顾以菡听着听着就变了脸,气得一跺脚,“舅舅,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嵇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分明那忠贞夫人自己不是好货色,否则,哪有男人一吊她就上钩的道理。”
赵煊眉头一簇,“王妃,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呀,舅舅你跟我来,我跟你慢慢解释!”
领着赵煊去了个僻静之所,顾以菡无奈地将她与孟采薇的接触一五一十说了,“舅舅,我跟你说,惠安侯对付你,那必定是气你在朝堂上拂了他的面子,再怎么说,那姓孟的也是他继母,这封号又是他亲自请来了的,少嵇哥哥自幼好强,他才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
赵煊听得蛮不服,怎么好端端的,错处儿都成了孟采薇的?
“小菡,忠贞夫人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好歹尊重些……至于惠安侯,只怕也没你想得那么干净,否则,他这次怎么会用这么阴险的招数对付我?”
顾以菡一撇嘴,“那还不是舅舅你对付他在先?”
“你……”赵煊怔了下,到了儿也没找到反驳的词来。
顾以菡见状哼了一声,“舅舅,我跟你说,那什么忠贞夫人,一定是喜欢少嵇哥哥的,这次南山行宫你不是也去?母后也特地邀了忠贞夫人,到时候你去了逮机会观察,必定能看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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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里人多口杂,等咱们到了以后,你务必注意些,别叫人瞧出咱们的异样来。”出发前,孟采薇拉着裴少嵇的手,嘱咐了不下十遍。
裴少嵇耐心地答应着,伸手替她扶了扶发髻的金簪,“放心吧,我又不是不知轻重?倒是你,我事情多,你和珍娘尽量别随处走动,免得出什么事情。”
“知道了,走吧。”
推开门,兰汀刚好领着裴珍交代规矩,孟采薇朝她们二人笑了笑,率先迈下台阶,“咱们走吧,难得少嵇得空,正好为我们小珍娘保驾护航。”
孟采薇给裴少嵇使了个眼色,裴少嵇忙知趣地牵住裴珍,“珍娘跟大哥来,大哥带你骑大马,好不好?”
裴珍兴奋地喊了声好,兄妹两个直接出了院儿,孟采薇这才叮嘱此次同去的几个婢子,“行宫人多口杂,你们千万管好了嘴,府上不该说的事情不要往外说,若是听到什么,也不要相互传话,免得惹出祸事,我可保不住你们。”
几个婢子齐声称了是,孟采薇的目光慢慢转向春胭和秋黛两人,“春胭,府上若有什么事,你打发人去行宫找侯爷就是,肯定比找我要快。”
春胭照例留守侯府,她掌事已久,早没了当初的生涩,两人眼神对视,彼此都一笑。
“秋黛,进了行宫不必府里,况且咱们又要住上几日,你万事多向兰汀请教。”
兰汀像是没料到孟采薇会这么吩咐,有点受宠若惊,立刻答道:“承蒙太夫人信任,奴婢定会稳重行|事。”
最后还有负责裴珍起居的冬妆,孟采薇伸手捏了捏她,没多言,只露出几分信赖神色,便抬步迈了出去。
府外,裴少嵇已经骑马带着裴珍转了一圈儿回来,裴珍脸蛋儿红扑扑的,出门的兴奋之余,还有些忐忑,见孟采薇她们出来,忙挣开裴少嵇的手,小跑过来,“母亲,夫子!”
“哎!”孟采薇伸手牵住她,笑了下,“骑马好玩儿吗?”
裴珍重重点头,“好玩!大哥哥骑马骑得真好,母亲,你会骑马吗?骑过马吗?”
孟采薇一边拉着裴珍往马车上走,一边忍不住瞥了裴少嵇一眼,她当然知道裴少嵇骑马骑得好,也知道……被他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嘴边压开一点笑,孟采薇耐心道:“我不会骑马,不过我哥哥也带我骑过马……”
说着,两人都上了马车,孟采薇原本落后一步,先扶着珍娘钻了上去,自己才踩着木墩子踏上马车,哪知,她刚一半弯腰,就觉得被人拍了下屁|股。孟采薇一下子红了脸,回过头,果然是裴少嵇,他一脸光风霁月地站在她身后,适才做鬼的手已经扶住了车框,见她回头,还认真地回望过去,“母亲小心。”
孟采薇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人……开了窍儿以后,还真是有点得寸进尺,有一次累得难受,居然非说要搂着她睡一会。他怀里多了个人形柔软抱枕,倒是舒服了,孟采薇却吓出一身冷汗,始终盯着门的方向,只等有人进来,她就立刻跳下床。虽然裴少嵇一共也没睡多久,等他醒来,孟采薇还是有点动怒,“这是家里,不是外面!没人的地方我随便你怎么胡闹,外面就住着兰汀,她若是进来发现,我们怎么办?”
就算是一通训斥,但一个“我们”,就足以让裴少嵇心甘情愿听她嘟嘟囔囔地发脾气,半晌,等孟采薇停下来,裴少嵇才伸手拥住她,“我太想你了,以后不会这样莽撞了。”
一句话,孟采薇又心软了,“噢……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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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行宫顾名思义,在颢京城外约一百里地的南山上,这座南山,据说是大宁朝的龙脉,太|祖殡天前,曾在这里埋藏下大量黄金,据说是用于子孙后代,亡国逃命,以复东山再起之用。
当然,这只是据说。
不过南山风水好似乎倒是颇有说法儿的,不少京中世家,都争相在南山附近圈地建造祖坟,以期望能沾上皇家气运……对此,孟采薇想说,“再好的风水,建多了坟地也该闹鬼了,连太|祖都觉得自家王朝有倾覆的那天,可见这风水一说,也没什么可信度了。”
“哎!太夫人!”秋黛气得跺脚,“您刚才还教训我们要说话注意着点儿,怎么自己嘴上倒没个把门的了!”
孟采薇尴尬,“咳……那个,珍娘不在吧?没叫她听见吧?”
秋黛无语,“您傻了不成,刚才皇后不是才使人把珍娘接去了?说是让几个小娘子住在一处,也好作伴玩乐。”
“哦对,是我糊涂了。”孟采薇拍了下脑门儿,听说来得龟兹公主今年才十三岁,偏偏宫里已经没有这么大岁数的公主了,所以皇后只好特地挑了点年龄相仿的世家女过去,给龟兹公主作陪。
怪她来时没打听清楚,裴少嵇也全忘了这茬儿事,孟采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打算拿来当王牌的兰汀,只好送去照应裴珍,倒把冬妆剩了下来。
不过孟采薇也是豁达性子,并不为此事而忧,其一,几个小女孩儿在一起,能玩出什么风浪来?珍娘性子谨慎,断不会主动闯祸。其二,兰汀毕竟是皇后跟前儿的人,世家们知道她来路,绝不会跟兰汀过不去,有兰汀在侧,想必珍娘也不会吃亏。
反倒是兰汀一走,自己这里暂时没了主心骨,“晚上是不是要有宫宴?宫里都不派个人来仔细说说……真是麻烦。”
孟采薇悄声抱怨着,翻拣出衣裳来,叫冬妆服侍她更衣,另安排秋黛去打点行囊。
裴少嵇早就忙他得去了,孟采薇自己一个人分到了偌大宫殿,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怵,更衣完了,四处转了一圈才回来重新梳头,“过几天要是没大事,咱们可以在这里头玩捉迷藏了,保管打发时间。”
秋黛冬妆都是失笑,“您可真是笼中鸟被放出来,一下子没拘束了,您知不知道,侯爷晚上也是要回这里住的,东侧殿您占了,总得把西侧殿给侯爷留下吧?”
孟采薇蹭地跳起身,“谁说他也住这儿的?这这这……我们两个住一间殿里,成何体统?”
这反应正常得很,秋黛没多想,接口道:“奴婢原本也纳闷来着,问了这边掌事的一个内侍,人家说不打紧的,说是前后殿的分完了,难得有这间大的……还是特地留给咱们的呢。”
孟采薇颔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也是,宫|内外,像她和裴少嵇这样身份尴尬的“母子”可不多,也少有寡母长子一同被邀进宫来的,前后殿基本都留给了国公一级……逼着自己不去计较,孟采薇踏踏实实把自己交给秋黛折腾,又吩咐冬妆赶紧去找吃的。
孟采薇几乎可以保证,宫宴上她捞不着吃几口东西,作为大宁盛世的布景板,她能早点回来就不错了……
果然,孟采薇入席以后就发现,不管皇后如何宽待她,在这样正儿八经的宴会上,她的出镜率都会被弱化为零,跟着一大票夫人们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上,孟采薇左右寒暄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算是优越了。与她隔了两个的,是孟采薇熟悉的鲁昌侯夫人。
两人颔首致意,彼此都没多话,老老实实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