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是过来看看谢陌的。已经有几日了,她却是一直足不出户的。不过过来却被太医正一眼看出他身子有些不爽利要替他把脉。谢陌便忙放下心事过来问候。
“大师没什么大碍,吃两付药就没事了。只是上了春秋的人了,须得比从前更加看重保养。”
“好,有劳。”
一阵凌乱的木鱼声音传过来,却是煜儿拿了个小木鱼在旁边坐着乱敲,另一只小手还学着放在胸前竖起来。
几个大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不语笑着问:“煜儿,闷不闷啊?”
煜儿看一眼谢陌,小声说:“有点儿。”他本是好动的人,只是看母亲病恹恹的,不好自己跑出去玩耍。庙里管事安排了几个小和尚过来陪他,但也只在屋前转转而已。
不语看着谢陌,“这山上景致很是不错,没事带煜儿出去转转。太医正方才也说了让你不要郁结在心,多出去走走看看。”
谢陌低头,“知道了。”皇帝对萧蓉杜翩翩的处置挺严厉。老实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萧槙怎么容得有人窥伺皇权。
不语出了院子,就看到萧槙站在院门处踌躇,见到他出来便迎了上来,“大师,陌儿好些了么?”
“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有孩子在,想来不会一直郁郁寡欢的窝在屋里。孕妇本来就容易钻牛角尖,还出这种事。”
萧槙低头不语。
“还有,贫僧就是一个和尚,会念念经而已。皇上别在外头把贫僧吹得跟神佛一般。就譬如这安胎一事,贫僧半点不懂。回头又引来一群人在山门前跪求。又不能说是皇上君有戏言,无从解释。”
萧槙嘿嘿的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不语瞪着他,“那回头天象不好,皇上是不是还要让贫僧去降妖伏魔啊?”
“不会不会,不会这么出格。”
不语这才继续往外走,看萧槙还在那里,笑道:“不敢进去?”
“有点儿。”
“活该!”不语说完便悠悠然的走了,只留下萧槙站在原地。
谢陌已是得了人报讯,却只做不知,待太医正退下后,便过去和煜儿说说笑笑。
待萧槙挨挨蹭蹭的进来,就看到她一脸淡然的在敲木鱼。于是脚步立时快了,窜到塌边,一把把木鱼抢了过去,“陌儿,你可别想不开。”
谢陌敲了个空,听他这般言语不由好笑,转头对煜儿说:“听明白没有,木鱼是这么敲的。不信你去大雄宝殿听听看师傅们是怎么敲的。不是你那样一气儿乱敲。”
萧槙看看手里的木鱼,果然是小小的一个,瞧着倒像是玩具一般。便放了下来,“煜儿,见到父皇怎么既不见礼也不打招呼?”
煜儿看一眼谢陌,然后下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出去玩吧。”
谢陌也点头道:“去吧。”往常这儿子也挺淘气的,这几日乖巧得她都心疼了。
小初子进来领了煜儿出去,他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母亲一眼,眼里不无担忧。
谢陌微笑,“去玩吧。”一边拿了本闲书翻看,竟是把萧槙晾在了一边。
萧槙陪着静坐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陌儿,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别这样。”
谢陌翻了一页书,“要是可以,我也想着人把你打了出去。可是,明显不能嘛。”
萧槙一滞,谢陌又道:“在我平安生产之前,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再出现。我想好好的生下孩子,不想中间出什么差错。”
“我也想啊。”
“那你就别来了,我看到你便浑身不舒坦。”
萧槙见谢陌态度平和,心头有些着急,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法让她消气。这个态度,根本是已经不在意他了。他心头慌乱,却无计可施。
“赶紧走吧!”谢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你难道还非要逼我怀着孩子去落霞山不成?”
“别别别,千里迢迢的,万一有个闪失……好吧,我走。可是你得允许我过来看煜儿吧。”
这个,还真是没法拒绝。
“那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煜儿。”
待萧槙走了,谢陌把书放下。她如今怀着孩子,没工夫同他喊打喊杀,而且,也是真的对这个人失望了,连话都懒怠说。慢慢踱步到供着母亲牌位的地方,站了许久方轻声道:“娘,你说得没错,萧槙他的确不是我的良配。”
旁边传来僧人扫地的声音,谢陌一愣,方才明明有侍卫先行进来清过场,她又把人都留在了外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就是大相国寺的扫地僧人嘛,何惧之有。真是谨慎过头了。
谁知道等人从那边转角过来,却发现身形很熟悉。“梁…敢问大师法号是?”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却不是梁晨的脸,十分的平凡。可是谢陌还是认得出来的。
“贫僧面壁。”
谢陌疑惑:“有面字辈么?那其他人叫什么,面团,面饼?”
“面字是贫僧专用的。”梁晨直起身子看着谢陌。
“还不如直接叫你思过呢。”
“哼!”
这一声冷哼让谢陌听出许多的不服气来。
“你不是自己看破红尘的啊?”
“废话!一醒过来头发就没了,还被人换了这张脸。天天叫我在这里扫地兼擦那些木牌牌。”顿了一下道,“你娘的牌位,我擦得很干净。”
“有劳了!你怎么没跑啊?”
“功力被老和尚封了七成,那些护寺武僧厉害得很,根本出不去山门。只能在山上走动走动。”
“那你方才在哪啊?怎么侍卫没看到你。”
梁晨的眼往梁上示意,他方才抱着扫帚在那上头睡觉呢。一觉醒来发现天色不早,干不完活可是得饿肚子的,于是赶紧下来扫地。谁晓得居然遇到谢陌一个人在这里。这几年,她来过许多次,可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而且,如果是一早知道她要进来拜祭亡母,监寺是要清场的。今天她是突然起意,然后他又在梁上,所以才阴差阳措的见上面了。老和尚给他安排的这个地方,平日只有他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外头的胡勇看到谢陌和扫地的僧人说起话来,也不敢进来打扰。只怪手下方才清场怎么就没把这个僧人清出来,回去得好好的罚他们。
谢陌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鼓励了梁晨一句‘好好干,没准你能成为新一代扫地神僧’便出去了。
胡勇躬身道:“娘娘,属下失职。”
“没事儿,是在大相国寺嘛,无须太过紧张。”
不语也得了信儿,心道还真是阴差阳错。那供牌位的地方扫地应该说挺适合面壁的。可居然阴差阳错的也能碰上谢陌。难道以后得派他去守塔林?可塔林在后山,保不齐面壁就跑了,那还得安排人看着他。而且此子十分狡诈,人少了还不定就能看得住他。
还是让他就在那里扫地吧,有这一次,胡统领下次清场就不敢这么不经心了。
谢陌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不再那么低沉。不语大师还挺会收拾人的,居然让梁晨真的这么老老实实的扫起地来。
接下来的日子谢陌便时常带了煜儿在山上转悠,不语大师早已不理寺中庶务,一切均由监寺打理,便同她们母子一起到处走动。
这会儿,煜儿正稀奇的立在上山的台阶旁看和尚们提水上山,看了半晌跑过来,“母后,桶底尖尖的。”
谢陌笑笑,“是啊。那桶底尖尖的,师傅们路上就不能歇气,得一鼓作气的跑上山把水倒进缸里才行呢。”
“一鼓作气?”煜儿扬起头问。
谢陌便给他讲了这个典故。
不语在旁边品茶,一同听谢陌把故事讲得深入浅出的。煜儿很喜欢听母亲讲故事,听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谢陌发现不语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不尽的怀念,便只做不知继续给儿子讲着。
末了,不语叹口气,“活到这个岁数,故人都没了。”
“大师不是开解过陌儿,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么。”
不语笑笑,“可不是。不过啊,贫僧至今还没有找到个真正能传衣钵的人,不无遗憾啊。”
谢陌心头一动,不过想起某人抱着扫帚在梁上睡懒觉,又只得放弃。胡勇已经狠狠惩罚过之前进去清场的侍卫了。说即便在大相国寺,也不得有丝毫大意。如果不是普通僧人,而是刺客在里头,岂不是所有弟兄的妻儿老小都跟着玩完。所以如今,谢陌身边的防卫格外的严,那种巧遇的机会不好找了。不过,谢陌此时也没有太多叙旧的心思,如果被胡勇等人发现,不但置梁晨于险地,而且也辜负了大师的一番好意。
“陌儿你是个好母亲、好妻子。槙儿那小子能得你为后,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谢陌看一眼不语大师,“大师也要为他说项?不瞒您说,我如今是既不想见他,也不想听到人提起。”
“不是,只是感慨一句罢了。不过,你不想见的人又来看儿子了。”
谢陌的眼力没这么好,不过既然大师说了是那自然错不了。她在这里,除了开始几日闭门不出,访客倒也不少,多数她都不接待,只有有数的那些个人才会被领进山门。譬如兄嫂与侄女侄女婿,萧枫母女,还有沐阳跟她两个媳妇,有时候也是一大堆的小孩子来和煜儿玩。所以他已经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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