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门下省的官员们,也都跪伏在殿中,说着和左良哲的话语,都在劝太后三思。
被门下省的官员这么一激,朝臣们发懵的头脑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太后这是想在众臣面前,带着新帝自绝?!
这怎么可能?
而左氏和左良哲说的那些话语,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这几番话语,明是在指责朝臣,实在是辩白,针对左家是西燕奸细的传言而作的辩白。
左良哲在大永已经位极人臣,左氏所诞下的皇儿是大永的皇上。如果他们是西燕的奸细,那么就是在反对、迫害自身,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
而且京兆的大战刚定,蒋博文的尸体还晾在京兆府中,京兆的局势都还没平息,就有了这样的传言,这分明就是在抹黑左家和太后,分明是敌人的有心之举!
此刻大永的敌人,是谁?当然是陈兵在京兆城外的沈家和禁卫军了!
宣政殿中的魏延庆和郑棣恒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太后这是要拿沈家开刀,就是要让金吾卫和禁卫军开刀啊!
如今这种局面,金吾卫若是拿禁卫军开刀,那么先前禁卫军救助京兆的恩情怎么办?京兆的百姓会怎么办?
就算金吾卫听令与禁卫军开战,那么又是一场死战。这一次,京兆还守得住吗?京兆的百姓又会有多少伤亡?
魏延庆和郑棣恒都不敢再想下去。无论哪一种情况,他们都不想面对,可是京兆的局势,必定要解决。
真是两难。
左氏看着底下的朝臣,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朝臣们的心神已经在震动,然而还不够!要让他们作出选择,还不够!
想到这里,左氏看了一眼怀中的新帝,眼神没有一点起伏。随即她更往前一步,将怀中抱着的新帝高高举了起来。
新帝被这动作惊醒了,随即挣扎着大哭了起来。不断的啼哭声在空旷的宣政殿响起来,听得朝臣们心神惊动,神色也焦急起来。
“哀家与皇上,怎能受这样的耻辱?今日,哀家就与皇上去见先帝!皇上,哀家对不起你!”
左氏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朝臣都心神震裂的动作,竟然将高高举起的新帝,用力地往宣政殿地面一扔!
一扔,新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那么小的孩儿,定会触地身亡。
魏延庆的心眼提到了嗓子,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纵身往那个明黄的婴儿飞扑过去,抢在婴儿落地之前,接住了他!
左氏在扔下新帝之后,也要想往地面一跳,幸得两个眼疾手快的内侍瞬间拉住了她,她才没掉下来。
她跌坐在御椅之前,哀哀大哭,那十二凤钗抖动不已。
原本就啼哭不止的新帝,在经历这一番变故之后,哭得更加厉害了。到了最后,甚至是哭得岔了气,一个劲儿在抽搐。
直到新帝的奶娘和御医前来安抚,新帝的哭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可是宣政殿中的朝臣,每一个都觉得心惊肉跳。
他们没有想到,太后竟会这么狠心,若是魏延庆没有及时接住皇上,那么……那么……
朝臣们的脸色无比难看,新帝若是驾崩,那么大永将会是怎么样?
魏延庆心中也一阵后怕,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他看着痛哭的太后,眼神无比复杂,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以狠心到要硬生生地摔死自己的孩儿?还是说,大永的皇家主子,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太后和皇上,说到底,也是孤儿寡母。就算有这么多的朝臣,又能为这对孤儿寡母做些什么?
和魏延庆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余朝臣。宣政殿中的这一幕,原本只会出现在话本中的闹剧,竟然会出现在皇家主子身上,他们真的没有想到!
“启禀太后,如今京兆局势刚定,再动干戈,受苦的,还是京兆的百姓。况且,京兆再经不起一次围攻了!唯今之计,只有对禁卫军行安抚之策。”
待哭喊声都平息之后,郑棣恒这样说道。太后在宣政殿已经做了这样的事情,作为朝臣的他们,能做的,只能想尽办法解决京兆城外的禁卫军了。
与他们死战一场?郑棣恒根本不想,而且他也根本没有把握。所以,唯有的一途,只有安抚。
他这样建议的时候,心中想的,就是但愿沈则敬可以接受大永朝廷的安抚。
第五百四十六章 西宁侯之争
左良哲听到郑棣恒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再一次佩服太后左氏的计谋。
在演出宣政殿这一场大戏之前,左氏就知道,如今的局势,金吾卫对上禁卫军,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落败,白白成全了沈家;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就是由朝臣们提议安抚之举。
朝堂已经对沈家及禁卫军安抚,作为皇家主子的她和新帝,已经有了动作。不管沈家接不接受这个安抚,大永朝廷都已经处于上风了。
昨晚,左良哲在慈宁宫听着左氏的安排,所为的,就是宣政殿今日的这一幕。
“安抚,哀家定会给足诚意,就看沈家敢不敢受了。不管沈则敬受还是不受,以后沈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左氏用护指挑出了其中一本奏折,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一句话,话语中的冷意,让左良哲感到森寒。
他瞬间就明白了左氏的意思。
沈家若是接受朝廷的安抚,那么沈家起兵,就是为了名利为了权力。禁卫军会怎么想?他带领的那些兵将会怎么想?
若是沈家不接受安抚,那么沈家所能做的就是谋反,就是攻入城中,金吾卫和禁卫军就有一死战。有了宣政殿中的一场大戏,大永占了大义,魏延庆定必会带着金吾卫死战,京兆的朝臣和百姓要守住性命,就只有和沈家死战,未必会输。
怎么想,左氏都将最危险的局面丢给沈家了。
“那么众卿家以为,怎么安抚驻扎在京兆城外的禁卫军?”
左氏这样问道。新帝已经被抱了下去,她并没有坐在正中的御椅上,而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听着朝臣的建议。
左氏这个做法,是让朝臣们认可的。坐在侧边,起码不会有让他们有直观上的牝鸡司晨之感。
“沈家带着禁卫军来势汹汹,一般的安抚恐怕不奏效;况且沈则敬在西宁道还灭掉了西燕的三十万敌军,守住了西宁道,不如就封他为西宁侯,准许他驻守西宁道,以安抚禁卫军。”
左良哲这样提议。这个提议,真是令朝臣大吃一惊。沈家封侯?朝堂这个安抚,真是大手笔!
邱盛年站在朝臣当中,冷眼旁观着宣政殿上的这一场大戏,一言不发。
若是沈家没有起兵,凭着沈则敬守住西宁道之举,封侯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封沈则敬为西宁侯,可以解决京兆、朝堂的危局吗?
邱盛年不知道。他和魏延庆等人一样,觉得大永局势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走都不对。大厦将倾无可扶持,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管邱盛年等朝臣心里在想什么,朝臣们都一致赞成了左良哲的提议,同意将沈则敬封为西宁侯,以此让他们退出京兆,以保住京兆的和平。
最后,左氏以太后的名义,通过了左良哲的提议,并让魏延庆为宣抚使,去京兆城外的宣布这个旨意,着令沈家退出京兆,退居西宁道,一心一意做西宁侯。
领旨的魏延庆,拿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感到手心发烫。沈则敬会不会接受安抚?禁卫军会不会退离京兆?
这些,在魏延庆去到沈则敬营帐之前,都没有答案。
沈则敬对于魏延庆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宣政殿上的那一场大戏,还有太后左氏的决定,早就送到他的营帐中了。
西宁侯?难为左良哲和左氏有这个安排!能成为大永的勋贵,是多少官员渴求的事情,但这个封号,对沈家和禁卫军来说,有何意义呢?
“大将军,倘若我不应旨,会如何?”沈则敬为魏延庆斟上一杯酒,笑意盈盈地说道。
他的身边,有沈则思、虎贲军,根本就不担心魏延庆会对他不利;况且魏延庆只带着几个内侍前来宣旨,可见心中磊落。
沈则敬对魏延庆这个人,说不上有什么不满,甚至是敬佩的。在蒋博文带着陇右卫围攻京兆的时候,魏延庆身先士卒,是打算死战守城的。
这样的大将军,当受人敬佩!
魏延庆看着眼前翩翩君子样的沈则敬,不知该说什么。谁会想得到,是这样的一个文官,守住了西宁道,击败了三十万西燕敌军?
就算沈家起兵谋反,魏延庆在立场上和沈家不同,就冲着昆州一战,他对沈则敬也是敬佩的;更何况还有京兆救助,敬佩之余,魏延庆也多了一丝感激。
“倘若沈大人不应旨,本将军唯有带着金吾卫和禁卫军决一死战了。”
魏延庆也不废话,回了这么一句。在这样的立场下,只有二选一的抉择,不是此就是彼了。
沈则敬笑了笑,再次为魏延庆斟满了酒,伸手请他干杯,仿佛他们就是杯酒论旧情一样,而不是在说朝政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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