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之后,沈宁还是慢慢清醒了。从去年上官长治离开京兆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离开了京兆朝局,等于是离开了大永的政治核心,他的死或者活,对这个朝廷的前行轨迹没有多少影响,想必他身死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并不能在朝堂泛起多少波澜吧。
只除了自己这个有着前世纠结的人,才会对他身死一事,万般思量。前世那样的纠缠和仇恨,沈宁想忘,都忘不了啊。
“哀王妃,如何了?”清醒过后,沈宁想起了一个人。
她对于上官长治的关注,除了前世那重生而在的仇恨,今生唯一还有牵连的,或许就是当年的闺中好友了,前户部尚书的嫡幼女郑少宜,哀王妃郑氏。
“哀王薨后,哀王妃虽则悲痛欲绝,却是顾念小郡主,倒是从消沉中回过神来了。哀王的灵柩由哀王府的长史护送着,不日即将到底京兆了。哀王妃和小郡主也随侧。”秋歌将蚍蜉的告知的消息一一道来。
秋歌跟在沈宁身边这么多年,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沈宁对五皇子府的复杂感情,秋歌当然也知道。
现在,姑娘厌恨的五皇子,已经躺在灵柩里面,而姑娘曾经的好友,也将返回京兆。姑娘,会不会见一见哀王妃?
“回京兆安置灵柩,也好。到底京兆是她一直熟悉的地方。只是皇上厌弃哀王,郑家早已外迁,你让底下的人留意着吧,若是哀王妃处境艰难,不妨加以援手。只不过,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沈宁想了想,这样说道。
就算贵为王妃,郑少宜身处如今的局面,将会比一般的官家妇人还不如。她回到京兆之后好,除了少府监每月有定额的钱财供养,余无收入了。上官长治既死,她和小郡主,孤儿寡母的,日子定必不好过。
想到当年那个天真率直的小姑娘,沈宁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心思。她想着暗中帮帮郑少宜,究竟是为了当年那一份并不太深厚的友情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沈宁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唯一具体可感的友情,就是来自郑少宜。
除了早年的陈婉柔、龚心慈、郑少宜等姑娘之外,沈宁几乎没有和别的京兆姑娘有过什么交往。虽然秋歌手中的那一个本子,记录着京兆各家嫡女的情况,但是沈宁真正接触的,极少极少。
这是因为沈宁的心思从来就不在闺阁之中,闺中少女那些时常举办的花酒宴会,她基本都是回绝的,是以人人都知道太子詹事有嫡长孙女沈宁,却很多小姑娘都没有见过她。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左氏,也只是见过沈宁几面而已。
除了沈家的妹妹和姻亲姑娘们,沈宁竟记不得,自己到底和哪一个姑娘有个交好情谊了。这一点,想来也是失败,若不是有现在上官长治身死、郑少宜即将回京兆这样的事情,沈宁还不会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缺失。
有所得,就有所失,她做的事情,与一般闺阁姑娘有异,自然所经历的,也不一样了。各个姑娘造化不一样,现在也说不上是谁得谁失了。
“让秋梧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太爷吧。哀王的事情,不久也能传出来了。”沈宁这样吩咐秋歌说道。祖父也知道上官长治的前一世,把这个消息告诉祖父,也是为了让他宽心吧。
当沈华善听到秋梧的汇报时,果然是和沈宁所预料的一样,是放宽了心的。作为一族族长,他从孙女沈宁的口中知道了沈家前一世正是灭于五皇子之手,虽然这一世,事情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沈华善始终顾虑着五皇子的存在。
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沈华善总算感到在这个多事之秋里,感到有一丝心安。皇上再次病重,这京兆朝廷,气氛是极为紧张的。沈华善这个监国朝臣,所感受到的暗涌,自然也深刻得多。
紫宸殿内,长泰帝清醒着,虽然他是强打着精神,但那败坏的气色,仍然让内侍首领张盛感到惊心。他想到即将汇报的消息,他只希望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感到高兴,说不定,病情就会有起色了。
作为内侍首领,张盛清楚知道,一旦皇上崩天,也就是自己退下的时候。他已经在御前荣耀了大半辈子,徒子徒孙众多,就算退下来,以后也不会有多艰难,只是想到那一天或许很快就到来,张盛的心也很沉。
“皇上,遵州有消息传来了。哀王……薨了。”张盛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按照他的理解,按照皇上对哀王的憎恶,这个,对于皇上来说,会是好消息的。
“哦?……嗯,好,好!”果然,听到这个消息,长泰帝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亮色。他颓败的脸上,也有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心满意足,也是一种彻底放了心。
就像沈宁所认为的那样,上官长治早就见弃于长泰帝,如今那个名义上的皇儿竟然先他一步去了底下,这实在是让长泰帝感到高兴的事情。
自从长泰帝在春熙宫撞破李妃和李斯年的奸情之后,他对上官长治的血脉就存疑了,他越看就越觉得上官长治不肖自己,但是为了掩住悠悠众口,他不能立刻将上官长治处死,只是把他囚禁在五皇子府。
囚禁了上官长治之后,长泰帝感到了些许放心。因为他打算,以后都不会放这个儿子出来,就让他老死在五皇子府算了。但是后来西燕使者带来,竟然极为上官长治美言,张盛又查探出西燕使者和五皇子府竟然有暗中勾连,这让长泰帝震怒不已,再次对上官长治萌了杀意!
所以他才会吩咐张盛让人给上官长治下毒,却又派了太医去给他医治,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消弭朝堂大臣对上官长治身世的猜忌,甚至他给上官长治封王,也是为了向朝臣证明:这个是朕的血脉,朕对他,一视同仁。
事实上,长泰帝早就从张盛那里知道,上官长治中毒已深,他的心脏肺腑早已经被腐蚀掏空,再怎么调理保重,也熬不过两年的,长泰帝才放心地让他去了遵州。
果然,两年还不到,这个孽子就死了!想到这里,长泰帝觉得心情轻松起来,那之前压在他身体上的沉重感,似乎少了很多,他觉得自己气息喘得,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然而,让长泰帝高兴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随即,东宫也传来了太子妃有孕的好消息!这一下,更是让长泰帝整个人都振奋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不少。
“快……张盛,传朕的旨意,令尚药局奉御孙伯扬去给太子妃安胎!朕要对太子妃重重有赏,少府监将珍宝目录送到东宫,非国之重瑞,可令太子妃挑选任一件……”
长泰帝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有了这个天大的喜讯,他觉得整个人都好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思考班底
东宫传来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这给京兆低迷的氛围送来了一股清风——京兆虽然十分严寒,但这清风,倒是驱走了因皇上病重而出现的种种压抑。
早前,朝臣们对太子妃是否有孕的关注,一直是很高的。太子、太子妃完婚半年之后,有不少朝臣都等得颇为心急了,关注讨论也就开始了。
须知道,太子妃有孕,和普通人家妇女肚子大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太子妃是否有孕,关系着大永国祚,尤其是在皇上病情反复的时候,大臣们对太子妃肚子的关注,就更多了。
朝官们会时不时在讨论:“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出来?这都大半年了?东宫怎么还是一片平静?”
“左家……不会有什么隐疾吧?”有朝官甚至颇感兴趣地盘点左家所出的姑娘,外嫁之后,到底是什么时候生孩子的多,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的多。
“这都八个月了,都到秋天了……春种,秋都收了。东宫还是没有消息呀。”朝官们再一次讨论,甚至连春种秋收这样的话语都搬了出来。
打着思考大永国祚的名义,这些朝官们的好闲和八卦之心,比内宅妇人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纷纷扰扰的讨论,直把太子妃祖父、门下侍郎左良哲气得够呛!但是他不能反驳什么,事实上,的确是太子妃尚未有孕,这令他忧心不已。
在暗地里,左家往东宫送去各种助孕促孕良方正药,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太子妃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令左良哲稍感宽心的是,不仅是太子妃没有身孕,就连太子良娣、太子良媛都没能有孕,是以太子妃在东宫的地位,还不会太难过。但是无论怎么说,太子妃一日未孕,左良哲都尚未能放下心。
好了,现在,一年将尽的时候,东宫终于有好消息传出来的,而且有孕的还是太子妃左氏,是自己的孙女!
一连几日,左良哲听着朝官们的祝贺,怎么都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现在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一旦皇上大行,若是太子妃诞下麟儿,说不定就是大永将来的太子。想到这里,左良哲的心情是飘飘然的:左家时来运到,是怎么挡都挡不住啊。
尤其是太子詹事沈华善也笑着恭喜的时候,左良哲的心情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当年没能争到太子詹事这个职位的憋气,一下子就消散了。有时候他在想,幸好当时没有就任太子詹事,不然三等承恩公这样的造化,还真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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