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竹叶亭,她命两个护卫将灯烛掌上,让他们守在亭外,独自一人抱着琴走了进去,四周已经暗了下来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唯有亭中灯火通明,好似这世间只剩下她和亭子。
静、境、景,都有了,完美无缺。
无人伴奏,她便只有清唱,站好相,她清了清嗓子唱了《青娘》中的一小段,在这静逸的竹林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婉转嘹亮,似乎飘出去了很远,她兴致不错,紧接着跳了一小段舞,广袖翻飞,长裙飘扬,一头青丝在半空中旋出优美的弧线,那张娇媚的脸便在飞舞的青丝中若隐若现,想让人凑上前去看得明白,又怕打扰了这番美景,心里痒的很。
亭外的两个护卫早看痴傻了,连湛亦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湛亦站在亭外看着亭内一身女装的段续笙,竟也有些痴了,那光华之下的人美的让人分不清虚实,只觉得像是个仙子从天而降,在亭中跳着优美的舞蹈,只要有人去打扰便会惊了她,她便会翩然离去……
不过多时,段续笙大概是跳累了便席地而坐,一身长裙铺了满地,她抱过一旁新买的琴,调了调音,灵活的指尖弹出一段流畅的曲子,似乎是找对了感觉,她又清了清嗓子边弹边唱,凤眸半阖显得更为狭长妩媚,眉心一点朱砂痣,让她又美艳了不少。
“他”真的是个美人,做男人似乎是浪费了。
湛亦望着亭中人,目光有些迷离起来,若“他”是女子,自己会喜欢“他”吗……
兴许是很久没这么唱了,段续笙唱着唱着破了音,湛亦这个时候惊醒了,他居然会思考这个问题……他咳了一声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两个护卫一见他,赶忙收起痴迷的目光,跪了下来:“属下参见王爷!”
湛亦看着他们头顶,心中竟有丝丝厌烦的感觉。
卫柏余给他递了本册子,上面写着段续笙是如何魅惑这两个护卫的,这两个护卫又是如何讨“他”欢心的,他倒不觉得段续笙在魅惑他们,她只是给了他们一些吃食和平易近人了一些罢了,并没有对他们像对他一样的投怀送抱或是替他们擦拭嘴唇,这不过是“他”拉拢他们的手段,若是他,也会对自己王妃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如此的,倒是卫柏余大题小做了,怪只怪这两个护卫明知“他”是男人,还如此荒唐无状,没有定力。
“你们两个回营去吧。”
两个护卫闻言没听懂湛亦真实的意思,又偷摸看了段续笙一眼退下去了,指望着明天继续跟着这位广宁王。
段续笙看见湛亦,将腿上的琴放到一边,起身走了过去:“你回来……啊!”大概是因为坐太久了,没走几步腿上一麻,段续笙向阶下跌去……
湛亦赶忙几步上前,一脚踏在阶上,伸手接住了从上向下跌来的段续笙,她扶住他的双肩,却仍抵不过惯性的冲力,一个不稳直直跌在了湛亦的怀中,双唇擦过他的脸颊,带着女子特有的脂香。
☆、第13章 走过路过别错过
第十三章
那种淡淡的温热和柔软似乎还留在颊边。
湛亦心跳漏了半拍,急中生智,搂住她的腰肢,身子一旋,将“他”放在了地上,然后急忙退了几步,摸上自己余有温度的脸侧,目光复杂的看向段续笙。
他男扮女装久了,平日最忌讳的便是被人近身,方才他居然冲上去扶“他”,还被“他”意外碰到了,这实在出乎湛亦的预料……
段续笙站稳以后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摸上了自己的唇,她方才算不算亲了“她”?亲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湛亦,“她”眉心紧皱,显然对这个结果也十分的不满意,那模样活像被她非|礼了!
她冤不冤啊!她明明也是个女子,也被占了便宜,还要去和湛亦解释!
她掏出怀中唯一的绢帕走到湛亦面前递给“她”,一副歉疚的模样道:“多谢你救我,但刚才的事纯属意外,你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湛亦的目光看向那方白绢帕,上面绣着红艳的牡丹和一个“笙”字,怎么看都像是女子的手帕,再看向对面的段续笙,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找不到半点像男子的痕迹。
“他”在心里是把自己当做女人吗?湛亦心中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没接手帕,用拇指抹了下脸颊道:“我也觉得方才纯属意外,但……王爷似乎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说罢目光在她这一身行头上扫了一眼,难怪那两个护卫看呆了。
段续笙皱了下眉,她对自己唱戏的事是十分敏感的,当初父皇因此将她赶出京城,世人说三道四,如今连湛亦也看不起她了吗?她原本以为湛亦和她是一样的,是那种不拘泥于世俗的女人,她理解“她”舞刀弄枪,“她”也应该理解她的爱好,却不想,“她”到底还是用世俗人的眼光来看待她的,她所以为的同病相怜之感不过是错觉而已。
她活着又不是为了要谁看得起?段续笙脾气上来,便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了,口气生硬道:“王妃误会了,我并非是有穿女装的癖好,这一身是戏中的行头,我早年唱戏,这只是我的爱好,就如王妃爱好舞刀弄枪一般,闲着无事便练一练,王妃若是觉得不妥当,我以后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罢了。”
湛亦一愣,看向她不悦的脸,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段续笙见湛亦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了,莫名有些愤愤的收回帕子,道了一声:“我累了,先回去了。”便进了亭子抱着琴大步流星而去。
段续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气,大抵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找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却发现其实“她”和旁人也无两样,而失望了吧。
湛亦望着“他”气哼哼的背影,心中纷乱非常,他并不是看不惯“他”穿这一身,他只是看不懂自己了,要放在从前,别的男人这般他早就厌恶非常了,而“他”……他却一点没觉得反感,反倒觉得赏心悦目……
空气中仿佛还有那股淡淡的芬芳,脸颊的余温未退反而灼热了起来。
*
这么一来,段续笙自然不会再到主屋去睡了,便又搬了被子枕头回西屋,下人们一瞧这架势,便觉出这夫妻俩又吵架了,这才好了几天?
下人们都是眼明心亮的,这广宁王府里到底谁是主子一目了然,便把段续笙撇在一旁全去伺候广宁王妃了。
段续笙趴在门框上看,湛亦回来以后,下人们是端茶送水做夜宵还带烧热水,忙得热火朝天,而她这里呢?冷枕冷被冷房间,喝茶没有、洗漱没水、连个关门的都没有,她是心凉如斯啊……
在心里骂了一番这些势利眼的小人们,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打了盆凉水洗漱,狠狠地洗了一番嘴唇,直到洗的疼涨得难受才停了手。
腹诽完了,拉被子睡觉,内心受到伤害的段王爷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转日一早醒来,段续笙醒了神,她有个优点就是没有隔夜仇,有气睡一觉便消了,这会儿心里后悔了起来,她昨晚怎么就不忍一忍呢?她现在在湛亦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要逆来顺受,再者说了,湛亦算她什么人啊?瞧不起她就瞧不起她呗!她生个什么气啊!而且“她”也是女人,亲一下有什么了?搞得像是被男人夺去了贞操似的……
她赶忙套上衣服想去看看湛亦走了没有。
哐!
段续笙刚下地,腿被旁边的椅子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昨夜点的蜡烛居然还剩了一半多,往常她睡前点完蜡烛,转日醒来都是快要燃尽的,难不成昨夜点的蜡烛比较粗?
段续笙没多想,快步走到门边,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纱,她看到湛亦那屋的门正好也开了,穿戴整齐的湛亦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心里一慌,赶忙蹲下,冒了个小头去看。
她看到湛亦看向她房门的方向驻足在原地很久,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她”忽然抬步向她的方向走来,段续笙心里突然砰砰直跳,湛亦是来找她的吗?
随着湛亦越来越近,段续笙吞了吞口水,琢磨着要不要先一步开门出去,谁知还剩个不到十步的距离,湛亦站住了脚,然后……转身走了。
“她”怎么走了?“她”不是要来找她的吗?段续笙搞不懂湛亦的意思。
其实湛亦的意思很简单,他本来想和段续笙解释一下,不愿和她因此结怨,但又细想了一番,以他们的关系还是就此结怨不相往来的好,免得暴露了自己,便又离去了。
段续笙可就纠结了,一上午都在琢磨湛亦是个什么意思,直到下午来了两个护卫。
两个护卫黑成了一个色,方脸剑眉一脸的不苟言笑,两人道:“属下湛西(湛东)叩见广宁王。”
姓湛?湛亦的人?
段续笙有点不明白了:“你们是来……”
两人洪亮回道:“属下受王妃指派来保护王爷!”
换人了?
“许巍和文宸呢?”
湛东道:“他们二人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办,王妃让我与湛西今后保护王爷左右。”
将许巍、文宸二人换成了自己的亲卫,湛亦这是从今以后要对她严加看守的节奏吗?他们这就掰了?冲动果然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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