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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 (15端木景晨)


  这让淳朴的庄稼人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
  “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性儿都怪。方才进去那少爷,跟女娃娃似的……”有人又道。
  那些壮丁扛着木棍,眼睛盯着庄子里,嘴里却在闲话。
  偶然拿出烟管来,点上你一口我一口的抽着。
  顾瑾之和司笺进去快两刻钟,那些壮丁们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在问怎么还不出来?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壮丁有些懵了。
  那位年幼的少爷,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瓦罐,身上还批了件脏臭的衣裳,一看就是庄子里那些染了天花的人穿过的。
  那位随从,就哭着,远远跟在身后。
  随从哭得可怜,一路上都在喊少爷,“您把东西丢了吧……”
  “怎么回事?”壮丁们都愣住,这么找死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快,围起来!”领头的汉子大喝,“这娃娃有问题,怕是个什么鬼东西!快围起来,不能让他们出来。”
  他们当顾瑾之是中了巫术,脑子不清醒。
  正常的人,不敢做这么自尽的事。
  那娃娃嫩白的一个人,何苦非要扯上这天花?
  那些壮丁们,却不敢围上去。
  他们不是大夫,不懂天花到底因何而起,只知道染了大部分人会丧命。哪怕不死,也是破了相,走出去能吓死人,被周围人嫌弃。
  他们才不想围上去!
  “拿石头砸!”有人道。
  刘家庄的人想跑出来,他们就拿石头把他们砸回去。
  可那位娃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要是砸坏了,算谁的?
  这些庄稼汉,都是靠佃田地过日子。
  他们是不敢轻易得罪了富贵人家。
  那些富贵人家,在大老爷面前说得上话,一个诬告就能叫庄稼人家破人亡。他们多少有点奴性……
  “砸,不合适吧?谁知道是个什么来历?万一是太守老爷家的,可怎么了得?”另有一个领头的汉子,声音微颤着说道。他自己后退了两步。
  他身边的人,都跟着后退了两步。
  顾瑾之一开始拿出那么些钱打点他们,就给了他们这孩子是大户出身、惹不起的印象。
  “都不用慌!”顾瑾之高声道,“要是轻举妄动围过来,我手里可是有半罐子痘脓水,泼在你们身上,皮都烂掉你们的……”
  守护的庄家人啊了一声,大部分全部退了好几米。
  人人自危。
  还有几个大胆想拦的,顾瑾之又道:“我不曾有害人之心。我家里是开百草厅的,延陵城里新开的秦氏百草厅,就是我家的。这些东西,我是拿回去做药。吃了我的药,你们一生都不会再染上这病。”
  人群里露出低呼声,不知是惊讶还是怀疑。
  “难道庄子上的老人没说过,天花一生只染一次?好了就再不会有的?”顾瑾之又道,“你们放心,这病没那么可怕。我直接回城,不往任何庄子里停留……”
  人群就彻底散开了。
  司笺眼泪都糊了脸。
  他已经绝望了。
  回去之后,肯定要染上的,定会是死路一条的。
  七小姐只怕也活不成了。
  人家只跟染了天花的病人在一处,就会过上。七小姐呢,她不仅仅用帕子弄人家半死人身上的脓水,仔细装在罐子里,还把一个全身都起了脓疱、脓疱化水人的衣裳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她是死定了。
  司笺在庄子里逗留这么久,又要赶车送七小姐回去,他也死定了!
  “走啊,回家!”顾瑾之自己上了马车,那些壮丁离得远远的,不肯再靠近他们,个个戒备着,司笺腿都软了,坐在马车旁边的地上。
  顾瑾之就喊他。
  他抹了眼泪,爬起来驾车。
  路上顾瑾之对他说:“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当初胡太守家的小姐快要死了,是我救活的,听说过吗?”
  司笺心头一震,涌起无限的求生欲念:“七小姐……”
  “你不会有事!”顾瑾之笑着道,“你要是还这样,被夫人瞧出破绽,到时候有事没事,我就不知道了!”
  说的司笺心里大震,不敢哭了。
  他再沉稳有心计,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第060节种痘
更新时间2013-8-30 9:09:57 字数:3256

 顾瑾之和司笺赶在申时回了府。
  神不知鬼不觉的。
  顾瑾之院子里的丫鬟们以为她在老太爷那边看书;老爷子那边的丫鬟则以为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盼儿要料理家务,平常中午也不是一处吃饭,她没有留心。
  顾瑾之先从角门溜进来,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东西藏好,她沐浴更衣,才去了母亲那边请安。
  “……浙江也发过,都十几年前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延臻和宋盼儿说起刘家庄的天花来,“当时大夫们说得很可怕。可气那年的太守,是个读书不知所谓、花钱贴的官。
  他怕事情闹大,被朝廷知道,居然抓了几个带头的大夫!而后,死了好些人,朝廷才派了钦差大臣来。”
  宋盼儿也咋舌:“天杀的,那等狗官就该杀一儆百!”
  而后又笑着道,“你倒是记得,我都忘记了。”
  “也不是你忘记了,许是根本没听过的。那时候你刚怀着瑾姐儿呢,紧张得不得了,哪有闲心听其他事?”顾延臻道,“浙江离京城远,听到的人有限。我们在外头念书,风吹草动也知晓……”
  宋盼儿就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往前,也有人得过,像死人较多的,本朝就没有再听闻了……”顾延臻叹气,“不知为何,偏偏叫咱们赶上了这一回。我和梅卿去茶楼喝茶,坊间都在说:天生异象,妖孽丛生,才有灾害频繁。这异象、妖孽,也不知显在哪里。”
  “我生的那年,闹过一次?”顾瑾之倏然问。
  顾延臻和宋盼儿都一愣。
  两人心底各自一荡,想起了顾瑾之的异常本事来。
  宋盼儿掌心有些寒,顾延臻何尝不是?
  “应该是吧?”顾延臻支吾,“不太记得了。”
  方才他还说,当年宋盼儿怀着顾瑾之,说的很清楚。
  等顾瑾之一问,他就支吾。
  顾瑾之不由苦笑。
  她只是想问到底是哪一年。倘若时间短,有些大夫可能经历过,他们也许有经验,告诉太守胡泽逾,找去帮忙也未尝不可。
  毕竟浙江离延陵府也不远。
  可父母的表情……
  顾瑾之很想扶额。
  吃了晚饭,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盼儿和顾延臻也歇下。
  晚上,顾延臻翻了几次身,他睡不着,想和妻子说说话儿。
  可宋盼儿呼吸均匀,顾延臻不敢吵醒她,话又咽了回去。
  到了敲响三更鼓的时候,顾延臻就渐渐睡熟。
  宋盼儿这才缓缓睁开眼。
  她也没睡,一直阖眼假寐,等顾延臻先睡熟。
  她知道顾延臻想说什么,定是要说顾瑾之的“异象”。依着顾延臻的性格,只要宋盼儿松口,他也许会叫了道士到家里闹一通。
  宋盼儿不想如此,这样会伤了顾瑾之的心,只会让孩子逃避父母。
  顾延臻在外院念书,不知道缘故,宋盼儿却是整日和顾瑾之在一起。她的女儿她最是清楚。
  也许,前些年,顾瑾之经常有着诡异的沉默,看起来像呆子;也许,她的本事过人,叫人无法理解。
  可顾瑾之绝对不是什么妖孽!
  顾瑾之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宋盼儿像顾瑾之这么大的时候,心里也别扭,看父母兄弟姊妹,都不舒服,只想整日一个人待着。
  那时候母亲也担心她,整日念叨。宋盼儿后来连她母亲都烦了,什么都不愿意和母亲交流,母女俩有了隔阂。
  就是因为经历过,宋盼儿特别能理解小女儿的心态,她更是不愿意和顾瑾之有了隔膜。
  她很喜欢现在的母女关系,母女俩很贴心。
  可想起顾瑾之……
  宋盼儿何尝不替孩子担心?只是顾延臻是个沉不住气的,要是宋盼儿也担心,他早就闹翻了,到时候顾瑾之不知道该怎么伤心。
  只能做娘的,替顾瑾之镇住其他人的质疑!
  宋盼儿一夜未睡。
  一开始是不敢睡,而后是再也睡不着了。
  又过了两日,刘家庄的水痘越闹越大,已经渐渐有人死亡。
  太守衙门就派了人去镇守,另外成立了“时疫衙门”,高金聘请大夫让发痘地方去救治。
  胡泽逾一边安顿好这些,一边派人送京城送信,请朝廷支援。
  “时疫衙门”却收获微小,大夫们都怕死。
  秦申四禀明了明慧公主,他想去“时疫衙门”暂时做个提点,执掌事务。
  明慧公主大赞,亲自宴请了延陵望族,筹措饷银,给时疫衙门聘请大夫提高了筹码。
  一来二去,十天已经过去了。
  在刘家庄下水流的几个庄子,全部染上了。
  虽然痛心疾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胡泽逾加紧派人往灾区去。
  就在这时,胡泽逾听闻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消息:马原巷的顾家,就是顾延臻一家人,已经封锁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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