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雍帝的法事做了足足十日,所幸天冷,尸首放久了也不容易发臭。最后一天的法事,路离和周穆清都在场。周穆清始终不愿相信齐光会做出自尽的事情,他盯了齐光的尸首许多天,心中只觉怪异。
几经艰辛,他方寻得一个与齐光尸首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瞅着她,定定地看着她。
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唇鼻也依旧是那样的唇鼻,五官也是原来的五官,他伸出手解开了光雍帝的衣裳。就在此时,路离走进,他喝斥道:“你在做什么!”
周穆清眼疾手快直接扯开了肚兜。
路离大步走来,却听周穆清喃喃道:“果真是她。”
路离淡淡地道:“不是她还能有谁?你便如此恨她?她已经死了,你也不愿她获得安宁?今日之事,我且当作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着,路离扯好肚兜,重新系上带子,又迅速地替棺木里的光雍帝穿好外衣。
周穆清扣住他的手腕。
路离侧头看他。
“你……也觉得是她?”
路离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此回怕是真正伤了她的心,亲弟叛乱,你也是,还有我……三重打击之下,她会自尽并不奇怪。且你也看到了地牢里的血书。”
周穆清喃喃地道:“来生不再入皇家……”
她会说出此话,想必是真正恨了他们。
以往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即便再不想当皇帝,她也不曾如此过。现在用血写出一句这样的话,她的心定然已经伤痕累累。
他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路离。
“她……有入你的梦么?”
“没有。”
周穆清说:“她最恨的人怕也是你了。”
路离说道:“她会原谅我的。”
周穆清哂笑道:“人已去,你又怎知她会原谅你?”不等路离回答,他又嗤笑一声,说道:“罢了罢了。”人都去了,这一生便当来世间游了一圈,中途遇上了不该遇到的人。
一碗孟婆汤喝下,来生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踉踉跄跄地离去,留下一路的酒味。
大雪纷飞,夹杂着纸钱漫天飘舞,空中是元宝蜡烛的味道。路离沉默地看了棺木里的光雍帝一眼,迈开步伐缓缓地离开了。
光雍帝下葬的那一日,京城里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明明是大雪天,可路府却蓦然走水了。
火烧了整整两天一夜,偌大的路府烧成了灰烬,而在这场大火中,唯一丧生的人也只有一个,便是路府的主人——路离。
火熄灭后,下人抬出一具烧焦的尸首,虽然辨不出容貌,但身形与路离无差,就连身上的饰物也是一模一样的。
齐轩想起那一日路离对他说,倘若他哪一日遭遇不测,盼能与光雍帝合葬。
他眸色微深,下令道:“与光雍帝合葬。”
此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齐轩想起了当初母亲驾崩的那一日,路仁也跟着去了,如今齐光一下葬,路离也跟着去了。他望向遥远的边际,叹道:“兴许这就是天意吧。”
☆、第45章
“齐姑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元孟问道。
元孟是齐光的车夫,身手极佳,曾经上过战场,还赢过两次军功,后来因为意外丢了一只眼睛,便从此退隐。齐光对元孟颇为赏识,亲自前往元孟家中,本想说服元孟重新出山的,但元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齐光无奈,只好作罢。
元孟感受到齐光的诚意,遂答应齐光除去朝中之事,以后只要有齐光用得上的地方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齐光颇佩服自己有远见,误打误撞中留了一手。
元孟原先出身市井,后来才参军上了战场,身形魁梧,腰间挂了把大刀,一看便像是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进四字,有他当自己的车夫,齐光心中也放心得多。
齐光说道:“往东走吧,我早就想去东边看看。”
东边靠海,她今年刚好双十年华,整整二十年了,也不曾见过海是什模样的。如今有大把的时间,正好可以到处走走,也算怡然自得。
马车里准备极为充足。
她晓得有这一日,早早就让江德忠去外边的钱庄换了能用的银票,还把承乾宫的妆匣顺了出来。倘若银票没有了,随意典当其中一样饰物,一生荣华富贵也不在话下。
这么想想,未来的日子还是很美好的。
齐光高兴地道:“元孟,我们出海吧。听闻海的另一边有个新大陆,有许多奇人异事,正好去见识见识。”
元孟问:“江公公怎么办?”
齐光道:“没事,本来我就没打算让他跟着来,江德忠年事已高,不宜跟着我四处奔波了。如今阿弟成了皇帝,想来也不会为难江德忠。这些年里我赏赐了他不少钱财,也足以让他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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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下雪的缘故,地上打滑得很。纵然元孟有一手好车技,驾驶马车时也不得再三小心。也因为如此,马车行驶了小半月,也才走了不到数百里的路。
雪越下越大,元孟也不好驾车了。
他说道:“齐姑娘,不能再走了。如今大雪天的,再走恐怕会有危险了。前面有个小镇,不如我们在客栈里歇一歇,待雪停后再走?”
齐光说道:“你出来行走江湖多了,便依照你所说的去做,去寻一家客栈吧,正好我也饿了,这个时候能喝碗热汤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乎,元孟寻了镇子里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元孟整理细软的时候,齐光下了楼。
许是大雪天的缘故,客栈里颇为冷清,大堂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台客人。店家细心地在桌子底下提供了炭炉。齐光挑了一张有炭炉的桌子,坐了下来。
小二很快便过来了。
“客官要吃些什么?”
齐光说道:“来一碗热汤,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好吃的,都一起上来吧。”想起元孟,她又说道:“再来一壶烧酒。”
“好嘞。”
菜很快便上来了,齐光先喝了大半碗的热汤。
热汤入肚,身子很快便暖和起来。
齐光起筷,正想夹一片牛肉时,冷不丁的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侧头望去,见到一个穿着湖蓝衣裳的姑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桌上的吃食。
她的手一顿,牛肉面不改色地送进嘴里。
她咬了一口。
湖蓝姑娘大大地咽了口唾沫,脸上就差写着“馋虫”两字。她瞅了眼她的桌子,只有干瘪瘪的两个馒头,还有一壶客栈里自备的清茶。
齐光向来是怜香惜玉的人。
这位湖蓝姑娘水眸灵灵的,生得倒也好看,且似乎还带有一股异香。齐光吞下牛肉,开口道:“相逢便是有缘,姑娘,要一道用饭么?”
湖蓝姑娘连忙点头,迅速坐在了齐光的对面。她也不客气,在齐光说了随便用之后,她立马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大半桌的吃食,连烧酒也没放过,大口大口地喝着,擦嘴时的动作也极为豪爽。
齐光欣赏爽快的人,见眼前的姑娘丝毫也不娇柔做作,不禁心生欢喜。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湖蓝姑娘说道:“我姓宋,单名一个湄字,取自诗经的在水之湄,乃万州香郡人氏。”她咬下鸡腿肉,说道:“太感谢你了,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馒头了。”
鸡腿骨被咬碎,宋湄又说道:“姑娘是哪里人?”
齐光含笑道:“我姓齐,单名一个……”她顿了下,说道:“玥字。”齐玥是齐光以前还是帝姬的时候的名字,后来改名后便没再用过了。
她含笑道:“我是京城人士,此番是出来游玩的。”
“一个人?”
“不,还有我的家仆。”提起元孟,齐光惊觉桌上的吃食都被宋湄吃了,又唤了小二过来再准备一桌新的吃食。宋湄瞧着齐光这副做派,一看就知道她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待家仆也这么宽厚,家底肯定极为殷实。
她笑吟吟地说道:“真巧,我是准备去京城找人。”
齐光说道:“哦?找什么人?”
宋 湄叹了声:“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姑娘你请我吃了晚饭,我便与你说一说,并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相反还有些丢脸。”她轻咳一声,说道:“我是上京找我未婚夫 的,前几年刚订了亲,他便逃婚了。齐姑娘,我跟你说,以后你找男人千万得擦亮双眼,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我那未婚 夫,简直是……是个混账。与我定亲后,竟然逃婚了!害得我受了几年旁人的指指点点,前段时日我终于受不住了,于是便打算去京城找他,将婚约给解了,”她喝 了口烧酒,一搁酒壶,拍桌说道:“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着,她又意味深长地说道:“齐姑娘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齐光深有感触。
“的确。”
此时,元孟收拾好了东西,也下了楼。刚好吃食也备好了,便在另外一张桌坐下。齐光对他说道:“我给你叫了烧酒,我看这雪得下个好几天。我们现在客栈里住几天,也不赶路了。你可以放开来喝。”
元孟笑道:“姑娘独自一人,我要是醉了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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