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你想好了,那么,你就去做吧。只是记住,如今这世道乱的很。城外只怕是更乱的。你若去了,需得十分注意安全。且要记着,慈善之心不可缺,却也不能不顾分寸。外面卖儿卖女的事怕是不少,你若想帮,需谨记四字:量力而行。”
“是,姐,我记住了。”正宵立刻严肃而正经,腰挺的直直的。
“你准备何时去?”
“我想现在就去呢。早一天,他们也许就少受些罪。”
苑如虽然依旧有些不放心,但想想正宵好歹学了一身功夫,便也不再阻止。找了个布袋子,里面给他装了半吊钱。临走又嘱咐道:“看着些时辰,若是找不到,便当无缘。早些回来,别让姐姐记挂。”
“我记着了。姐,你放心。我懂得的。”是的,怎么能不懂。他虽小,可经的事可不小。又是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他怎么会不懂得人心险恶呢?
正宵将布袋子藏到怀里,拿着手信便去了。苑如有些担心,却也还没有惶惶不安。依旧一边带着两个孩子,手里却是一刻不停。
只是时不时望向院门时,眼里的急切和隐隐的担忧,才能让人发现,她此时的牵念。
……
话说正宵拿着手信出了城门,结果刚出了城,就碰到难民暴动。他们不知受了谁的鼓动,想要突破重兵把守的城门,冲进城去。
一边是精兵良将,一边是豁出去不要命的。两边一冲突起来,直接就短兵相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城里城外一团乱,城里人大喊,“射箭,射箭,关城门!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外面的人大叫:“冲进去啊,城里面有粮。杀了狗官,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正宵虽然有着少年人的热血冲动,可这种事,他却不会往上冲。反而第一时间就避得远远的。下一瞬,他就为他自己的选择而庆幸。
他才找了个角落的地方躲好,就见城墙上,飞下如蜂回巢般的羽箭。那些难民……呃,就他观察,或者并不能说全都是难民。其中有那几个人,身上居然还藏着武器,而且,也是有些功夫的。那些人,一下子就死伤大半。
正宵脸色煞白。他再懂事,再有见识,也不过是个孩子。何时曾见识过这样的近乎屠杀的场景?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望了一眼城墙,咬了咬牙,摸了摸怀里的手信。一转身,向着之前打听到的,他的那些老乡们可能出现的地方。
城外三里,有一个难民营。都是简略搭起的棚子,城主每天命人施两回粥。也只有粥,是不可能吃饱的。但也勉强饿不死。
“哎哟!”正走着,一个人直直的撞了上来。
正宵眼神一冷,肩膀一个用力,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手快速将伸向他怀里的黑手给打飞出去!!之前在城下看到的情景,让他身上也染了些煞气。精神更是紧紧的绷着,像只闻到血腥味的狼崽子。可又明知道自己弱,做不了什么,只是心里堵得难受。现在有人送上门来,他一出手,自然又狠又辣。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那人一倒,立刻就有两三个差不多打扮的人围了上来。
正宵打量那几人,眼睛便直看着那个飞出去的。
“算,算了。也是我不小心……”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人在正宵这里吃了亏,知道碰上了硬茬子。哪里还敢让同伴去招惹,立刻拉了他们,就要跑。
正宵抢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站住。”
☆、第31章 惊恐一夜
金乌西沉,月桂东升。
苑如哄睡两个孩子,自己却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隔壁院子里又开始闹了,这一次,是那个婆婆在哭闹。风水轮流转,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有了大儿媳,也没有了二儿媳让她逞婆婆威风。小妾不拿她当回事,如今正跟儿子哭闹,要儿子把那个小妾给发卖了。
妾,乃是贱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可惜,她高估了她儿子的孝心!让那儿子一胳膊给挡摔在地,于是便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好一通热闹精彩,可苑如此时却半点搭理的心思也没有。
一切只因为,正宵还没回来。她后悔了,她就不该让正宵出去。
如今外面这么兵荒马乱的,正宵一个小孩子……越想越是担心,想到今天有人传着,说是城里要派兵去归整那些难民。估摸着,大部份男丁都要被强抓进壮丁营里去。
“正宵,正宵。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否则,她要如何有脸面去见爹娘。
“苑如,苑如。”门被咚咚的敲响。
苑如一颗心猛的提起来,“娘。”苑如忙忙的开门:“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呢?”
陆母脸色发白,“苑如,正宵呢,啊!?”
苑如也跟着白了脸色:“娘,发生什么事了?”
“前头乱起来了,说是有叛党。现在挨家挨户的搜人呢。”
苑如心又是一跳,真正是作死了。挨家挨户的搜人,那是对户籍的。多人不成,少人也不成。
“正宵呢,啊?”陆母冲进屋里,绕了一圈,一眼没看到正宵,眼就红了。手握成拳,就对着苑如捶起来:“啊,你弟呢?去哪了啊?”
“娘,你别着急。正宵出去了,是得了城主大人的手信的。”
“这是要作死么?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你让他出城干啥啊?啊?你是不把咱这家折腾散了不舒服是吧?”
苑如心中一颤,看着泪流满面,又神魂俱乱的陆母,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应。这话是怎么说的?她什么时候要折腾的家散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做的种种,何曾有半点对不住这个家?
是,上辈子因为这婚事的关系,害得正宵残了腿,母亲早亡。可那是她的错么?这婚事不是她自己求的。后面的种种,又哪有她半点原因?
更别说,当需要给正宵筹钱治病时,她也顺从的让爹把她卖了。自己一世孤苦凄惨……也许她那一辈子不够自强,处事不够聪明。可她扪心自问,她不曾对不住这个家半分。
这辈子就更不必说了……她实在是不懂。她哪里有要半点要折腾散这个家的意思,让她娘用这么严重的指控对着她。
“娘。”她的声音都轻颤起来,“我,我哪里做错了?”
让正宵出去是她的不对,可正宵身具武功。在这乱世里,自保不成问题。正宵又是个机灵的……她,她能体会娘的担心。她也担心,担心的恨不能直接出城去找他。可这就值得她娘用这样的指控么?
“你……”陆母猛的看向她,抬头的一瞬间,苑如甚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这丝恨意让她心惊胆颤,直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认知。
“现在该怎么办?”陆母不哭了,用袖子将眼泪拭净。终于开始考虑问题了!
“正宵出城有手信,官府那里有登记。”
“我是问,正宵如今在外面,该怎么办?白天的时候,城墙上的兵跟外面的流民打了起来。死了很多人,正宵……正宵如如今在外面,我们该怎么让他回来。”
苑如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两圈:“咱们只能等。”是啊,除了等,她们又能做什么呢?城门已关,她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这三更半夜的,又去哪里找他去?
陆母恨恨的瞪她一眼:“等正宵回来,就让他搬回来住。”一甩袖子,急急的奔着大门去了。
直到陆母离开,她愣愣的将门关上,在门后立了小半个时辰,才猛的回神。
她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娘不该是这种态度的,那是她娘呢。上辈子,她娘为了她,生生的忧郁成疾,最后郁郁而终。这是她娘啊,可今天,她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懂,很不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单纯的因为正宵出事了?正宵,是了。在她跟正宵之间,娘亲必定更看重正宵的。正宵如今是个举子了,而且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他们的依靠。所以,这是迁怒,一定是这样!
苑如心里急急的给这事定了性,压下心头的不安和违和。转身回屋!
结果,才走两步,便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凌乱。
那些兵查到了隔壁了!
那婆婆又闹了起来,因为那些人要抓那二儿子。就在那些人冲进隔壁院子的时候,她家的门也被敲响了。
“开门。”声音低沉,却并不像隔壁那样急乱,那些的凶恶。
苑如有些意外,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就更意外了。
“你家里可有藏溺奸人?”门外的人一身士兵装扮,眉头轻敛,两眼精光闪烁。居然是许久不见的秦恭……
“没有。”苑如当然摇头。
“老大,咱们进去搜吧。”那人身后的其他兵丁起哄着。“这小娘皮长得挺水灵……”
“闭嘴。三儿,六儿,随我进去搜查,其他人继续下一家。”
苑如抿了抿唇,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其他人拿眼觑她,一脸秽笑的向着下一家而去。
秦恭带着三儿六儿进来,门依旧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