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重上了轿子,穆秋兰放了帘子命起轿,自己跟在轿边,道:“这黎顺容倒还不算愚到了家,昨儿娘娘才助她夺回了皇子,她今日就忙忙的来表忠心了。”萧清婉在轿内慢慢道:“她已是与贵妃翻了脸了,多半自己心里也清楚,若不靠到这边来,怕是没活路了。她自己不得宠,她那孩子,这些个在主位的娘娘,谁在皇上跟前念叨一句就可笼了去的。只是这般忙忙的走来,却只为说这几句话,足见此人性愚且浮,但凡行动都露在面上,可用却不能重用。却也总好过没有罢。”穆秋兰低声笑语道:“只怕三皇子大了,她的心跟着大了。”萧清婉轻声一笑,道:“你瞧着罢,三皇子若是只是跟着她,是断然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穆秋兰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轿子行至坤宁门前,文燕上前打起帘子,穆秋兰就搀了萧清婉下来。
其时青莺正在院内扫地,见皇后回来,便随着院中一众宫人一同跪了。萧清婉行经她跟前,就停了,笑着令她起身,道:“本宫连着几日事情多,也没让你上跟前来,你都在做些什么差事?”青莺敛眉笑道:“只是奴婢分内的一些差事罢了,闲时无事就同明月姐姐做些针线。”萧清婉看了看一旁搁着的扫帚,道:“你如今还做这个么?这些个事体,交给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是了。你是本宫带进来的人,同旁人是不一样的。”青莺连忙笑道:“服侍娘娘,是奴婢的本份,哪敢挑肥拣瘦。”萧清婉笑道:“话虽如此,也别太劳碌了。这进了秋了,要好生保养身子,别染了什么病候就不好了。”青莺笑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萧清婉道:“且将这些丢下,去洗了手,进来服侍本宫摘冠。”说着,就迈步往宫里去了。青莺连忙依言去洗了脸手,拾掇干净,才上前头去。
才进正殿,便见明月正在桌边坐着装果盒,青莺就上前笑道:“姐姐连日不到娘娘跟前,可还记得娘娘爱吃什么,忌口什么?”明月只低头做事,一声不吭。青莺见她不言语,就笑道:“姐姐只做着这些又有何用?到不得娘娘跟前,终究只是无用功罢了。”明月蓦地起身,也不理会青莺,就往外头去了。青莺扬声问道:“你丢了一地的果壳,不扫了去么?待会儿皇上过来,可怎好?”明月却是头也不回,青莺讨了个没趣,解嘲道:“见你一个孤零零的,我好心来来同你说话,你倒不领情,是我白费功夫。”说着就扭身往内室去了。
进得内室,却见皇后在妆台前坐着,仍穿着出去的衣裳,头上凤冠也没摘,就上前道:“娘娘召唤奴婢,有何吩咐?”萧清婉就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近日她们服侍的不合本宫心意。绛紫素日粗心惯了的,凡事有些道三不着两。文燕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沉闷的很,穆姑姑又管着许多事。本宫身边竟无一个合心意的人,就想着还是叫你到跟前来服侍,只是今日这些近身的琐碎事儿不该你的值,倒是扰了你休息。”青莺连忙道:“奴婢能到娘娘身边,是奴婢莫大的福气。娘娘说这话,是折杀奴婢了。讨娘娘示下,可就摘了冠么?”萧清婉笑了笑,道:“摘了罢,还拿那玉簪子挽了,连着外头的衣裳也脱了,放到橱里去。”青莺便就依言,服侍了一回。萧清婉对镜照了照,道:“很是妥帖。”说着,就起身,道:“一段日子没去看那些红鱼了,咱们就瞧瞧去。”青莺听了,就搀扶着萧清婉出去了。
到得殿前阶下,萧清婉看着青花瓷缸内,那六尾红鱼已比先时长了许多,就道:“这些鱼也真泼辣,几日不见,就长成这样了。”青莺在旁道:“长了几寸,身子也胖大了些。”萧清婉道:“你去叫玉秀拿些鱼食来,本宫喂上一回。”青莺就去了,须臾便就唤了玉秀过来,玉秀手里还捧着一只粗瓷盅子。萧清婉就自她手里,捡了几粒鱼食,投在水中,看着那些鱼争相抢食,便道:“瞧着,倒是比初来时精神了许多。”玉秀就道:“回禀娘娘,这是进了秋了,天凉了,鱼儿也就活泼了。”萧清婉笑盈盈道:“这也是你养的好,不枉了本宫那日一番嘱托。这鱼是皇上亲赏的,前儿晚膳时,本宫还听皇上念叨着,不定哪日就要来看看呢。你仔细留神,万不敢出了什么岔子,不然皇上跟前,本宫就不好交代了。”玉秀忙应了喏。
萧清婉喂了一回鱼,门上宫人传报皇帝驾到。萧清婉出门迎了,赢烈道:“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门前有风,虽是不凉,吹多了还是不好。”萧清婉笑道:“瞧皇上日前赏的鱼呢,长了好些了。”赢烈笑道:“既这般说,朕同你瞧瞧。”两人手挽着手,在阶前站着,看了一会儿,赢烈又亲手投喂了,才道:“这鱼不算名贵,只是好养活,你喜欢就是好的了。”萧清婉笑道:“臣妾喜欢的是,皇上待臣妾的这份心意。”赢烈笑道:“你这样说了,就好生养着。朕朝政忙起来,不能过来时,你就瞧着它们念着朕,就当咱们在一处了。”萧清婉含笑应了。
两人说了些话,不觉就到了饭时,便一道用了午膳。午后,皇帝在坤宁宫歇了午觉,因着懒怠再往养心殿去,就着张鹭生将今日要批的折子取来,放在暖阁里的小桌上。萧清婉服侍皇帝睡下,就自个儿走了出来,歪在炕上看书。穆秋兰拿了一碟干果进来,摆在炕几上,就道:“娘娘不在里头么?”萧清婉淡淡道:“皇上在里面安睡,又放着好些折子,本宫还是在外头好些。”穆秋兰会意,又笑道:“这是后头小厨房里才剥的核桃,娘娘尝尝?”萧清婉道:“才吃了饭,谁吃得下这个。你去对灶上说,炖些本宫前头吃的木樨茶来,预备皇上起来口渴。再另现剥些南瓜子、松子这类不污手的干果,同这核桃凑一个小巧八宝攒盒拿来。”穆秋兰便走去吩咐。
约莫一个时辰,赢烈就起了,萧清婉听见动静,忙进去服侍。赢烈起身,由着她束带系扣,就问道:“你方才在何处?”萧清婉就笑道:“臣妾见皇上熟睡,怕在里头弄出动静吵了皇上,就到外头炕上看书去了,不想看迷了就忘了时候,皇上见谅。”赢烈就笑道:“什么好书,能看迷了?”萧清婉道:“不过是些南曲本子罢了,词儿倒比那些个折子戏新鲜些。”赢烈听了,不置可否,只就着萧清婉的手,饮茶漱口,又让宫人服侍着洗了脸,就令内监抱着折子走到外间,在炕上坐了。
萧清婉知皇帝要在此处批阅奏章,忙铺排了文房四宝,自己就在炕里面跪了,垂着眼帘,一心研墨,并不瞧皇帝笔下写了些什么。赢烈批了片刻,就将笔搁在砚台上,端了茶盅饮了两口,又自八宝攒盒里拈了两枚松子吃了。抬眼见萧清婉低头磨墨,一声不响,便就笑道:“磨了这许多时候,胳膊可酸了?”萧清婉这才抬头笑道:“皇上不提,臣妾也不觉着时辰。”说着,又望了望皇帝右手边放着的批好的折子,道:“皇上竟已批了这么多呢?臣妾竟没察觉。”赢烈就望着她,温言道:“你是皇后,这些事不必亲自动手,叫下人做就是了。”萧清婉微微一笑,道:“下人做,只是服侍主子。臣妾做,就是服侍自家夫君,岂能相提并论?臣妾心里高兴的。”赢烈心中一动,就捏了捏她的手,半晌才道:“你说的是,在这坤宁宫里,朕同你就是一对与天下所有人家一样的夫妻。”萧清婉含笑低了头,并不多言。
第43章 谋定
赢烈吃了半盏茶,依旧伏案批复奏章。萧清婉瞧了瞧茶碗,就放了磨石,下炕走去亲手提了梅花天青提梁壶来,续上了茶水。才待上炕,赢烈却忽的在炕几上重重的拍了一掌,茶碗登时被震的翻倒,水洒了满桌。萧清婉急忙上前将一边摆的折子拿起,又令穆秋兰拿了布巾过来擦拭干净,才试着笑道:“皇上这是怎的了?方才好好的,可是朝廷里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么?”赢烈铁青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道:“东海本初,区区蛮夷之国,竟敢冒犯上邦天威,屡次遣海盗于东海滨滋事生非,劫持商船,更有甚者,竟而登岸抢掠村庄市镇,当真是欺我朝中无人?!”萧清婉在旁听着,这本初,她倒也知道些,乃是宣朝东部海域上的一小国,与本朝也有些政事往来。本初王虽也曾派遣使者来国拜谒皇帝,但近几年却不见消息,两国之间关系就有些疏松了。但海盗滋事,却倒是头回听说。
她心中思忖了一番,又因素知皇帝最不喜欢后宫干涉政事,此刻听赢烈谈及朝政,便只立在一边不言语。赢烈执起笔杆,疾书了一阵,就将折子撂在案上,一手便摁住了太阳穴。萧清婉看着,就低声吩咐了穆秋兰去房里取了薄荷脑来,在手指上搽了些,便挨到赢烈身畔,就替他轻轻揉了起来。赢烈闭目不语,只任她按揉,好一阵子才握了她的手,叫止了。萧清婉看赢烈神色略有和缓,便微笑轻轻道:“东海海盗滋事,必有当地的官员领兵围剿的,区区几个寇匪,料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皇上何至于动气呢?气坏了身子,倒不值了。”赢烈缓缓道:“奏报里说,地方州府派兵前往追剿,但军队在明,寇匪在暗。且这些贼寇极其狡猾,略听到风吹草动,就逃往海上。想那海域何等广阔,又多暗流礁石,州府官军虽有海船,却往往难寻其踪迹。待官军走了,这起贼寇便又回来,骚扰沿海的百姓。几番下来,不仅没能驱逐寇盗,反倒将沿海搅合的荒无人烟!”萧清婉听赢烈话语虽平,语气里却仍夹着隐隐的怒意,也不好接口,就将茶盏子拿了,递与穆秋兰,令她换了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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