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主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公子重便做出一脸苦相,唉声叹气一番才道:“您府上侍酒的女婢竟都是这般美貌吗?”
公子重还以为自己漏过了什么绝世美人,立即命那女婢抬起头来,那女婢自以为即将得到家主的青睐,眸色辗转便是一汪春|色,含情脉脉,大胆表白。
公子重一瞧,见这女婢还不若妍的姿色,实在平常,就笑道:“这便是美貌吗,漆弓若是见了我那妻子,还不知要怎般的瞠目结舌呢。”
“夫人竟是一位绝色吗,可否请出来一见?”
公子重沉沉放下酒器,双目厉色荏苒,城主一瞧,自知失言,忙跪地请罪道:“主上莫怒,臣实在没有不敬之意,实在是、实在是……”城主一副愁容满面模样,道:“主上,你一瞧便知了。”说罢,对着门外便喊了一声,“三女。”
不过一会儿,门外便走进来一位用袖子遮住面部的女子,但看她窈窕的身姿,公子重心想定然是一位美人啊,不知可有姣的美貌?
“你,放下衣袖。”公子重立即命令道。
那女子扭捏了一番,随着绸袖缓缓挪移开来,众人一看,遂即面面相觑,哄堂大笑,公子重一指堂下女子,笑道:“此是何人,呈到我的面前,何为?”
城主羞愧的掩着面,支吾半响儿才道,“此女乃是我们蒲城细细选上来的美人,原是要、要送予主上您的。可方才臣把您府上这位侍酒的女婢一番打量,一摸她白皙滑腻的手掌便知,主上您定是瞧不上我们送给你的美人的。”说罢又是一声叹息。
紧接着又有蒲城老者上前来哭诉道:“主上,不是我们藏着美人不给您啊,而是我们城里的美人都已被戎狄抢了去啊。”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像洪水开了道口子,蒲城的原住民一窝蜂都涌了上来哭诉,说那戎狄如何如何欺负人,如何如何在蒲城抢掠美人和财货,求公子重做主等等。
公子重听罢,已是气的面色涨红,当即表示一定会守卫蒲城等等,一番安抚,好说歹说送走了这些人。
堂下顿时一静,半响儿,公子重转向士妫,笑着一拱手,士妫自知公子重的意思,却是义正言辞的拒绝道:“臣是遵了君上的命令来帮着二公子修筑城墙的,攻打戎狄不是臣的责任,恕罪。好了,今日已是不早,敢问二公子,我以及我的军士们可有屋舍容身?”
公子重不答,而是道:“大司空不若再考虑考虑?”
士妫直接道:“罢罢罢,我们只好露天席地再将就几日了。”说完,径自走了。
“可是把这瘟神送走了。”魏犨冷哼道。
翌日,那士妫不用人提醒,带领着他的一众军士就开始和泥糊墙,草草弄了一早上,便来告知公子重城墙已是修筑完毕,公子重提出要去验看,那士妫也不怕,一手扣在剑柄上,一手指着这破败的蒲城道:“这城墙何必修筑的那样好,迟早是要被攻破的,连同你公子重。”
公子重怒而拔剑,士妫怕这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公子真要和他拼命,忙爬上马背,飞速离去,倒不是他怕了公子重,而是师出无名,不管如何,这位总是君上的儿子,父能杀子,他这个外人却是不敢胡乱插手。
站在城门上,望着士妫远去的军队,公子重面上哪还有半分怒色,只是冷笑心寒罢了。
“走了?”吕姣扶着腰来到公子重身前,笑问。
公子重点头,“走了。”
“可算是走了,这样的人,真是再也不想见他第二回。”吕姣哼道。
寻着他的目光,吕姣亦回望这破败的蒲城,低头抬头间故作娇憨,道:“夫主,以后在这座城里,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呀,是不是?”目光亮晶晶,好不期待模样。
公子重一笑,刮了一下吕姣的鼻子,随口道:“是,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表面上的确是如此,但实际上,她的权利范围有限。
“那我以后要把这座城当成我的家,我是主母,我要好生打扮我们的家才是。夫主,你也要好生打扮我们的家啊。高大的城墙会有的,华丽雄伟的宫殿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说罢,她朝着公子重眨了眨眼。
公子重笑着摸了摸吕姣的肚子,最终楼主了吕姣的肩膀,指着城内道:“以后,这里便是你我的家。”
朝阳初升,红透了半边天,有风在吹,吹的脸颊冷冷的,但偎依在这个人身旁,她的心是暖呼呼的,有了归属感。
摸着儿子,靠着丈夫,还有一座城池,她的人生圆满了。
“夫主,你可听过这句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公子重眸光一亮,打横抱起吕姣,连声大笑,大声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一句话他重复背诵了许多遍,还把它写进了竹简里,吕姣心虚的想,她是不是把孟子将来要说的话抢了啊。
原本公子重便不指望士妫会给他修筑坚固的城墙,翌日公子重便调集自己的军队,发动城中的国人开始筑墙,此番干劲十足,好似远方有他看得见的希望。
以前在都城的时候,她总觉得日子过的太平静,此番来到蒲城,当戎狄人得到了蒲城筑城的消息便来攻打,公子重有所准备,率领两千精锐,在城外与戎狄人展开了厮杀,当日喊杀声弥漫四野,这是第一次,吕姣那么近的接触到了战争。
此处的戎狄人都是居住在森林深处的部落,每到冬季来临的时候,都是大举进攻蒲城,抢夺粮食,他们很凶悍,就像是饿极了的狼,但缺少组织能力,公子重所有的却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又是他自己亲自打造出来的精锐,对付这些强悍的戎狄,险胜。
这也是第一次她看见如一座大山一般为她撑起一片清净天空的公子重受了伤,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疼心慌的厉害。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春秋。
蒲城,四季分明,春温,夏热,秋凉,冬寒,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又下起了雪,从早上到晚上,天空似乎是一个颜色,让人也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午后,穿着狐裘,坐在火盆旁,她又开始画图,这一次画的是曾经见识过的弩,但到底没有专门研究过,她现在只能一边回想一边自己琢磨。
冬季,是到了万物干枯的时候,连森林里的野兽都开始饿肚子,更别提那些戎狄人,听蒲城的老人说,每到冬季便是戎狄人来抢夺食物最频繁的时期,想着受伤的公子重,她便觉已是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可越是绞尽脑汁,越是琢磨不出来,徒增烦躁。
看着又画坏了的竹简,吕姣生气的扔到火盆里烧掉,此时挂在门上的厚麻布被掀开,顶着一头雪的公子重走了进来,见她面色不愉,知道是为了什么,便道:“虽不知道你说的弩是什么样的神奇利器,但若是让你为了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我可再也不允许你动笔。”
“夫主,你回来了。”吕姣坐直身子,揉了揉酸胀的腰肢,撅嘴看他。
“回来了。已是把你所做的桔槔、辘轳都装在了水井旁,极好。”
桔槔,是她利用杠杆原理做的一种汲水木具,辘轳用的是轮轴原理做成的汲水起重装置,这些都不是她的原创,都算是“剽窃”了古人的智慧。但“剽窃”了古人用于古人,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之所以想起做这两样东西,还是因为一个小女孩被自己的后母虐待,命她去打水,她小小一个孩子,哪里拎得动那大木桶,当水井里的木桶装满了水,她没把木桶提上来,反是被木桶坠了下去淹死了。
这件事在蒲城算是引起了小小一次轰动,传到她耳里,她这才想起来。
“这样的小事怎也需要你跟着,天寒地冻的,你的伤可还没好呢。”
“些许小伤,不过是你大惊小怪。”由着侍女褪去外面穿的狐裘,一身清爽的坐到火盆旁,搓了搓手便覆到吕姣的肚子上,蹙眉问,“怎还不生呢。”
“还得半个月呢,急什么。乌,去把大巫上次留下的药膏拿来,该给夫主换药了。”
大巫,那个神神叨叨喜欢在自己脸上画妖异花纹的男人,巫力有没有她不知道,但他的药膏却很管用。
“你好生坐着吧,让别人给我换药。”瞧着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还忙来忙去的,他看的心惊肉跳的。
“知道了,啰嗦。”嗔他一眼,心里甜滋滋的。
门外,妧瞧着这张自己织出来的凤纹门帘,盯着看了一会儿,踌躇半响儿,脸上才浮起一抹笑,扬声喊道:“姐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吕姣看了一眼没事人一般的公子重,叹息一声,她知道自己已渐渐的习惯了装糊涂。
“夫主也在吗?”妧故作诧异,慌忙行礼,公子重一摆手,在吕姣面前,不知怎的,他不敢放肆,也不是不敢,就是不想在她面前调弄别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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