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就更矜持了些,都是身边的婢女把肉片切好了之后放在陶盘子里后,再拿着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吃。
吕姣看着手里乳白色的长筷子,蓦地瞪向公子重,心里气愤不已,既然有筷子用为何那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就不给她准备一双,害的她出丑。
公子重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她不喜吃肉,他早已发现,早上用膳时她只吃了几口肉,却把青菜都吃了。
遂即低声嘱咐跪在一侧的婢女去弄一盘青菜来。
当她看见穿着月白长裙的婢女们端着一碗肉羹袅袅娜娜而来,羹汤里放着一把木勺时,心里更气了,压低声音抱怨道:“夫主,你就是想故意看我出丑对否?”
公子重一头雾水,舀了一碗肉羹到她跟前的陶碗里,关切道:“饿了?那吃吧,莫要害羞,大口大口吃也无人笑话你。”
吕姣心里一暖,又见他关切的模样不似作假,饮一口肉羹后就把心里的气泄了,哼唧一声,小口小口吃起东西来。
“真是小孩子。”他见她刚才还气嘟嘟的,这会儿又吃肉吃的眉开眼笑,扬唇一乐。
这会儿她并没有想通,男子手抓肉食在这个时代习以为常,用箸的多是贵族娇娇和妇人们,公子重哪有那样细心,用什么还不是师氏在管着。
饭食用过一半,公子重扬手示意,家宰便让舞姬翩然登场。
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肤白貌美,身段窈窕,把个酒足饭饱之后的男人们勾的心猿意马,奈何夫人们都在跟前,不好太过放肆。
杜氏身为世子夫人,自忖乃为在座女子们的表率,张嘴便要喊着夫人们去内殿玩耍,不想此时院外传来犹如黄莺出谷般的美妙歌声。
“南有樛(jiu)木,葛藟(lei)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sui)之……”
歌词意思是南山有棵弯弯的树,长满野葡萄。新郎真快乐,可以安享幸福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歌。
公卿们微有哗然,夫人们个个面色红润起来。
随着那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走进宴席,一个夫人就激动的喊道:“是优施啊,是优施啊。”
世子申面色一变,遂即弯唇一笑,淡淡道:“弟竟请得动君上的嬖宠,能耐可真大啊。”
公子重虎目一冷,沉默不语,半响才道:“不请自来的货色,哼。”
世子申面色缓和,举起酒爵邀公子重一饮,公子重一饮而尽。
吕姣闹不清公子重和世子申之间打什么哑谜,她只知道这个名叫优施的男人长的可真……绝色。
乌发柔顺明亮,长及脚踝,肤色如雪,凝脂含光,眉眼唇瓣不见得多么精致,可长在他的脸上,又配上他眉心那一点血色朱砂,妖冶之外给人一种沉沦的美。
就像他的歌声,绕在耳畔,让人如痴如醉,他营造出来一种天籁之音,让听者以为置身天境。
一曲歌罢,他匍匐跪地,道:“优人施,奉君夫人骊姬之命前来为公子重祝贺新婚。”
世子申呵了一声,公子重眸色越发冷淡。
那优施自顾自起身,勾唇那么一笑,换来的便是在座夫人们小声的惊呼,有那大胆的夫人还道:“优施啊,再唱一首。”
遂即引来一片附和声。
于是,他启唇再唱,“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大意是:南有弯弯树,覆满野葡萄。新郎真快乐,大有幸福了。南有弯弯树,缠满野葡萄。新郎真快乐,可以永驻幸福了。
至此,吕姣才知道,自己听了那么多年的流行歌曲,原来还是孤陋寡闻了,原来竟真有人天生一副这样的嗓音。连那位王姓天后也被比下去了。
“闭嘴。”公子重冷喝一声。
当即,优施住了口,再拜一次道:“君夫人还让施为公子重一舞,还道,若天色晚了,施可求在公子重府上歇宿一宿。”
他话音一落,秋水瞳眸便散一波艳光给了公子重。
吕姣一愣,突生荒唐之感,又觉哭笑不得。
没成想,在她新婚之夜,来搅局的竟是个绝色男人。
第18章 内外皆宠优人施
他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形的碧玉簪,身上穿着广袖大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瘦削的身材上,仿佛谁的手都能去轻轻一扯,而后他腰间飘摇欲坠的缪带便顺应散开,春光乍泄。
他是一个男人,一挥袖却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魅,一举手一投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眉眼颦笑时又能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吕姣看着他,渐渐痴了,目光散焦,她眼中所见的优施渐渐变了,他不该长着一头乌发,他该是一头白发,眉心的朱砂还是那样耀眼,他在黑暗中行走,在血红的彼岸花从里起舞,浑身散发一种濒临死亡的靡欲,他蓦然回头,她突然就看见了一张骷髅。
猛然吓醒,她匆匆四顾,便发现在座公卿,大半的人已露出了丑陋之态。
有的看着优施流口水,有的则扯开了衣襟露出文弱的胸膛,还有的则是夫妻二人都失了态,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摸胸,但并非所有人都露出丑态,她注意到了几个被公子重着重交待过的朝野名士。
赵衰,赢姓,名衰,字子馀,是赵公明的儿子,封在耿邑。他的身材略显瘦,长相文秀,但眼神很温润,正如公子重所言,他有冬日暖阳之温。在吕姣看来则是,他有能让人放下戒心交谈的能力,亲和力极强。
许是因为没有官职在朝的缘故,他被安排在末尾,和他坐在一起的是先轸。
先轸,姬姓,先氏,因采邑在原,又有人称他为原轸,和赵衰一样,他也只是一个在朝中没有官职的小封主。
但公子重却交待过,此人刚直有谋,尤擅军事,故此对待他要恭要敬。他长的身材壮硕,脸膛线条硬朗,目光带着军人特有的倨傲之气,他和公子重不同的就在于此,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只能是将军只能是元帅,却成不了王。
而公子重,他身上所独有的气场和度量,就是那个能压住这些人的那个人。
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她只觉心脏在那一瞬漏掉了半拍,本想转眼偷偷看一下,却被他逮个正着。
他一霎却笑了,桌子底下一把握住她的手,攥紧,抓挠,竟是还有心情调弄她。
她有些羞恼,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忽然觉得被这样一个男人看在眼里,看在心里,逗弄竟成了一种荣幸。
她猛的半捂住自己的脸,暗中唾弃自己的奴性。
转动眼珠看向别处,便见两个中年男子正看着她笑,这两位一个叫狐毛,一个叫狐偃,乃是公子重的母舅,二人皆滑如泥鳅,擅于周旋,是他所倚重的人,她不敢怠慢,有礼的还以一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没憋住的哈笑,笑意侧漏,紧接着便是哈哈一阵大笑,这一笑打破了优施一舞所带来的迷幻,那些沉迷其中的在瞬息回过神来,个个羞恼,而始终清醒的公子重等人,则假作低头饮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吕姣恍悟,同是贵族,该给他们留下回旋的余地,如此当他们再相见时才不会因为尴尬羞恼的掩袖而逃。
世子申是有片刻的迷乱的,好在那武士笑的很是及时,吕姣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魏犨(chou)就淡然了。
魏犨,姬姓,魏氏,名犨,是来投奔公子重的食客,以勇力冠世,只因此人忠耿不二,被公子重从一众食客里提携为亲近的家臣,随候左右,乘车时他便是御戎,行走时便是武士。他性子愚钝冲动,时常犯些小错,公子重却总因他的忠心而不忍将他抛弃。
像今日这般的宴会,他一个陪坐的武士是不该有任何情绪的,但他竟没有忍住,笑了,实在该罚。
“优施,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为内外所宠。”狐偃嗤笑出声,看向公子重道:“重,优施一舞实在动人,您该赏赐他啊。”
公子重知道狐偃的意思,赏赐之后就早早打发他走吧,难道你还真想留他过夜不成,那会让世子申误会的。
公子重心如明镜,优施是君上的爱宠,此时并不宜得罪他,更何况他身后还靠着骊姬母子,为今之计只能赏赐他些财物好生送走。
“来人。”
“不必。”优施施施然甩袖,赤着脚慢慢走近,殷红的唇角带着魅惑的笑意,他在矮几前停下,抬脚,张臂,呈仙鹤独立之态,又俯身拿起公子重放在跟前的酒爵,放在自己拱起的脚背上,此时,一瓣桃花离开枝头,翩然落到酒面上飘荡。
他的脚背白如玉石,酒爵是古朴雅致的青灰色,配上那一点粉红,他被风吹起的红衣,纷落的花瓣,此意境不可谓不美。
有美人以酒暗示床榻之欢,公子重低声浅笑起来,吕姣心里却蓦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端起自己的酒爵,唰的一下罩着优施的脸就泼了上去。
“哗啦”一声,这绝色美人顷刻间便成了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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