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心中涌起了愤怒,他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幸福快乐,难道他一直以来的揣测是错的?还是段英抛弃了她?他脑子混乱成一团,忽然出现的故人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思维漫无目的的四散着。
直到散了宴席后,燕帝却遣了人将顾旷、段英都引入了偏殿内,顾旷和段英坐在偏殿内面面相觑,顾旷终于忍不住道:“公主当年不是随你而去的?”
段英愣了愣,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得幸灾乐祸,顾旷觉得自己没看错,那绝对是幸灾乐祸,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她真的能和我一同去南滇……”
顾旷认真地直视了一会儿段英的双眸,他知道段英虽然一向嬉皮笑脸没正经,这话却应该不是假话,他皱起眉毛道:“那公主到底去哪里了……”
段英玩弄着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道:“呆小子你喜欢公主吧?”
顾旷满脸通红,段英却难得的没有笑他,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缓缓道:“我也喜欢她。”
顾旷呆了呆,哼了声,段英没有理他,却也说了这句话以后便沉默了。
两人默默相对,直到殿后传来掀起珠帘的声音。他们一起转头去看,便看到崔华辰换下了那套礼服冠冕,穿着一套墨蓝色的常服走了进来,顾旷忍不住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喊了声:“侯爷!”
崔华辰微微笑了笑,这笑很淡,却是顾旷熟悉之极的从前大部分淡漠的定北候偶尔赞许的表情,这令他受到了鼓舞,眼圈却不由的红了起来,崔华辰淡淡道:“很意外吧?一切都还好么?”
顾旷在他平静犀利的目光中一颗胡思乱想的心终于宁静了下来,很快想清楚了一些问题,低声道:“我一切都好……侯爷是诈死?”
崔华辰微微一笑,顾旷有些感慨道:“也好,想必……陛下也知道了您的身份,才派了我来做使臣……”他忽然有些感激独孤晟没有对北燕采取激烈的外交手段了,否则今日他站在这里,将会面临一个多么难堪的境地,然而……派遣自己过来,想必便是考虑到自己和崔华辰之间那浅浅的师生之情了。
崔华辰却是不理他,笑道:“今日只叙旧,不提家国事。”一边拿起桌上的一个金铃摇了摇,一个内侍低着头走进来,崔华辰问道:“长公主还没到么?”
那内侍低了头道:“还没有,奴婢去催催?”
崔华辰道:“不必,让她慢慢来。”内侍应声下去,殿内依然无人伺候,只有他们三人。
段英却忽然精神抖擞道:“陛下,小王求娶长公主一事……”
崔华辰淡淡瞟了他激动脸庞,道:“她如果愿意,朕不反对。”
段英脸上却微微掠过一丝失望,然后重新又鼓起了希望,满怀期待地看往偏殿入口那摇曳的珠帘上。顾旷看到刚刚说过喜欢阿蘅的他忽然如此作态,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个怪异的想法,一时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来。
珠帘摇动,一个女子走了进来,登时满室华光,仿若氤氲生香,她一身鹅黄色宽松裙衫,外披暗银花厚袍,双目澄净如初,不染尘埃,人若淡菊,静如黄花,典雅昳丽的宽袍广袖尽显风姿无双,进来抬眼看到他们便微微一笑,顾旷完全呆住了,段英却笑吟吟道:“公主殿下一向可好?”46
阿蘅轻轻道:“一切都好,不知故人们可都安好?”
顾旷满脸通红地看了看崔华辰,又看了看阿蘅,呆了半天后终于道:“一切都好。”心中却仿佛掀起惊涛骇浪,他一向温雅稳重,虽然已暗自猜测公主的心上人是崔华辰,否则如何解释公主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来到了北燕,然而为什么她是护国长公主呢?晚上宴会又已见过皇后,甚至已有皇子皇女,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一边却又忍不住的越想越远。
段英显然早有准备,笑语晏晏,和阿蘅早说起从前的事情来,顾旷一边呆呆地看着阿蘅,一边答着崔华辰的问话。
最后崔华辰看阿蘅脸上略有倦意,便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这次叙旧,然后亲自将阿蘅送回了寝宫,路上看阿蘅有些意兴阑珊,笑道:“原是怕你无聊,想着从前和他们相处还算开心,便问你要不要见他们,如今看来倒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阿蘅垂了睫毛,想了想,也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算不上是个恋旧的人。当日一心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认识新朋友,打点了新的心情,准备整装待发在新的征程,结果自己早就泥足深陷,被牢牢束缚在孽缘中,没见到他们之前,尚有些眷眷的温情在,真见了面,反而觉得缘尽之时中间隔了千万山水,不复从前胸怀坦荡之时,是自己对不住他们。
月色如昼,阿蘅回了宫,却夜不成寐,拿出从前顾旷送的那支玉笛,想起从前那少年一颗完全摊开炽热坦率的心,立于月下,吹起了笛子,旧欢如梦,空余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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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沉沉,长空如洗,银辉满地,纪容一个人在皇宫城墙外独行,燕帝寿辰,使臣大臣齐聚定州,又是大燕才安定没多久,纪容这些日子都绷着根弦亲自在四处巡逻警戒,生怕被心怀叵测之人伺机行刺,月色下皇宫内隐隐有笛声吹来,纪容不觉怅然而立,全神贯注去捕捉那仿佛忧思无限缱绻悱恻的笛声。
正是满腹心事之际,却忽然遇到了故人立于月下,丰神清俊,长身玉立,刀削般的五官丰神威峻,神情之间一派慵倦闲适,笑微微道:“纪将军,一切可安好?”
纪容吃了一惊,问道:“蓝参将,你怎么在这里?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
独孤晟唇边噙着一缕淡笑道:“故友重逢,可有空叙叙旧?”
当日独孤晟失踪之事,燕帝和长公主都讳莫如深,纪容忽然见到他,不免心生疑窦,然而想起昔日出生入死的情分,心中到底是有些惊喜在的,他之前的人生都是在阴暗处谋划,身旁都是下属,讳莫如深,并无朋友,独孤晟算得上是他真正意义上意气相投的朋友,想到此处,便欣然道:“可到在下居所一叙。”
纪容一个人清静惯了,加上从事的事又多是机密,因此自己的府第也是伺候的人极少,花厅内两人相对而坐,小菜几碟,好酒一坛,二人居然是第一次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畅谈一番,说到当时失踪的原因,独孤晟只解释说当时昏迷流落在外,后来家中忽然传来消息老母重病,于是便回家伺候母亲,因为母亲是大寰人,不想离开大寰,于是自己也不适合在留在北燕。
这话其实也是实话,纪容唏嘘再三,恳切承诺将来什么时候再想回来只管找他,一边却也想起自己接连失意,人生半辈子,良朋知己,没有一个能留在自己身边,忍不住多饮了几杯酒,酒意上涌,独孤晟开始有意无意地问起长公主如今是否还在统领朱雀军,朱雀军和一些从前熟识的将领的近况。
纪容说了几句,忽然忍不住道:“有时候真觉得还是征战的时候好。”
独孤晟默了默,居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是啊,那个时候,可以无视身份、背景、立场,眼前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胜利,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心情去想男女情爱,偏偏在许多年以后,经年风霜潮水般退却,惘然回首,才发现那时候那种全心全意的托付、同声同气的相知、奋不顾身的牺牲,那些寂寂烽烟,金戈交并瞬间的温情,刻骨铭心到骨血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纪容又痛饮了两杯酒,他与独孤晟相谈甚欢,想起长公主为了营救他所作出的牺牲,心中隐隐作痛,低声道:“当初长公主去救你……为了从海里王那里拿到令牌……做了很大的牺牲……虽然最后没有将你带回来,她付出的,我也希望你能牢记在心。”
独孤晟那日只知道阿蘅冒险救他,却不知道还有令牌这一档子事,不由地追问道:“令牌是怎么拿到的?”
纪容自悔失言,避而不谈道:“没什么,公主当时花了不少心思……”一边含糊地用别的话题引过去。
独孤晟瞳孔微缩,他岂是一般人?代入阿蘅立场略想了想,若是令牌是在海里王手里,时间又那样紧,若是要最快速度接近戒心甚强的海里王,拿到令牌,应该怎么做?他心头缩成一团,却也知道纪容为人警醒缜密,不可过于关注引起他的警惕,只得说了些武艺将兵的轶事,勉强喝了几杯酒,便站了起来和纪容告辞,自出了居所,心头澎湃,终于忍不住潜入了燕宫中。
他武艺高深,对宫中一般值守也算熟悉,而北燕的后宫又极简单,除了皇后、长公主的宫殿,并无其他后妃,更明显的是,他并没有费太大的劲儿便找到了阿蘅所居住的宫殿。
夜已经很深了,独孤晟悄悄地潜入,看到她寝殿外头的小房内仍然点着灯,两个值夜宫女坐在那儿闲着无聊在边做针线边十分轻声地交谈。
独孤晟原想悄悄迷晕了她们再进去看阿蘅,却被她们的闲聊吸引住了。
一个声音甜美一些的低声道:“公主今夜是怎么了,这样晚才睡,上了床还翻了半天的身子,明儿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我们又要吃挂落。”
另外一个声音略低沉些的则道:“那也没办法,陛下早交代了,公主每日睡得好不好,吃了多少,都要一一上报,不能轻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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