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心里一阵刺痛,转向梅三保:“那枚扳指,真的是我家二夫人苏若兰托你卖掉的?”
梅三保点头道:“正是府上的二夫人。前几日,她亲自去了顺和典当行,当时我正在柜上,还吓了一跳,心想福盛祥的二夫人怎么可能来典当东西?”其实梅三保是在说谎,这三年来,苏氏没少去他的顺和典当行,以前徐老夫人留给徐心然的东西,几乎都变成了他梅三保的财产,当然他也转手卖出去了不少,赚得盆满钵溢。“可是干我们这行的,有我们这行的规矩,头一个就是不能问顾客那东西的来历,更不能问人家问什么要典当。那天,是我亲自看的那枚扳指,只瞧了一眼,我就喜欢上了,那真是一块上好的祖母绿啊,当时我就动了心。可是府上的二夫人却说,这枚扳指,她不打算典当,只是想托我卖掉。我一听愣了,并且说典当行里可没有这个先例。可二夫人说,她以前在我的顺和典当了不少东西,十分照顾我的生意,这一次,她实在是急等着钱用,所以才不得已找我帮忙。我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这些年来,尤其是近三年来,府上的二夫人的确在我的顺和典当行典当了不少珠玉古玩啊,另外还有好几幅罕见的字画,我实在不好意思推脱,就答应了她,帮她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买主。其实这样好的祖母绿,根本不愁没人出高价。可是府上的二夫人说,一定要卖给京城之外的人,愈远愈好,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以为是贵府有什么讲究和忌讳,就没有多问。而前些日子恰好与我交好的郑乡绅想托人替他儿子捐个官儿,需要一些好东西送人,我就在中间牵了个线,将那枚扳指卖给了郑乡绅。”
梅三保每说一句话,徐掌柜的心就沉下去一点,直到梅三保说完,他的心已如跌进了万丈冰窟,既绝望,又冰冷。除了这枚扳指,还有很多珠玉古玩,还有罕见的字画,她哪儿来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换钱?难道都是母亲的遗物?徐掌柜犹记得,苏氏说过他父亲一度病得十分严重,需要很多银子诊治,因此,她不得已变卖了母亲的遗物。可是,她父亲病倒也就是去年的事情,可是听梅三保的口气,她很早就开始变卖东西了,尤其是这三年来。那么就是说,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开始拿母亲留下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去换钱了。那么,换来的钱呢?
徐掌柜虽然并不持家,对于家里的财产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可母亲的遗物,他知道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支撑起另一个大户人家了。当初福盛祥生意日渐下滑,母亲也给过他一些之前的东西,叫他拿去卖了应急,可是大部分,都存在母亲的暖云阁里,作为儿子,他不能给母亲和以前一样富贵安宁的日子,就已经很不孝了,若是再用变卖母亲的东西来维持生意,那他会羞愧致死的。
母亲过世后,苏氏掌家,福盛祥的生意愈发冷清,他不得不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而将内宅全都交给苏氏做主,加上他对苏氏的恩爱和信任,竟然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这个小妾,会瞒着他,一点一点将徐家掏空。
第九十七章 做个了断
徐掌柜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深夜。
徐心然说:“爹,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只是现在扳指在刘大人手里,恐怕是要不回来了。梅掌柜和郑乡绅,也是不知道情况,而且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罪魁祸首还是姨娘,所以,请爹不要将这件事怪到他们头上。”
“是啊是啊徐掌柜,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府上的二夫人会将先祖留下的镇宅之宝拿出去变卖,我们以为,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珠宝。”梅三保和郑乡绅急忙附和道,他们深知大齐国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生怕徐掌柜会迁怒于自己。
徐掌柜疲惫地摆摆手:“罢了,天意如此,也怨不得你们。你们走吧,从今以后,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郑乡绅和梅三保各怀心事地走了。郑乡绅是个实诚人,虽然明知这件事儿不怨自己,自己也是按照市价,出了一百二十两黄金买到了那枚扳指,可还是为自己无意间造成的过错而内疚不已,毕竟,他也知道,对于大齐国的生意人来说,祖传的宝物意味着什么。梅三保则不停地擦着头上脸上的汗,庆幸自己躲过了这场灾祸。其实,他第一眼看见苏氏手中的扳指,就想到了这会不会是徐家的祖传宝物,可是他为了那十两金子的酬劳,还是冒了一回风险,帮助苏氏将扳指脱手。方才在徐掌柜面前,他是故意说不知道的,否则。徐掌柜不找他拼命才怪。不过,现在一切都推到了徐家二夫人身上,他与郑乡绅不知者不为怪,就让徐掌柜那个倒霉鬼去找自己的小妾拼命去吧。
“爹。您千万别生气,扳指的下落已经清楚了,虽然不可能再从刘大人手里买回来,可您的身体更要紧,千万不要因此而气坏了身子啊,眼看着您的腿伤和咳嗽就要痊愈了,可不能再为了这个生气,福盛祥离不开您啊!”
徐掌柜跌坐在椅子里,连连冷笑:“先祖传下来的镇宅之宝都没有了,福盛祥还能有什么前途?索性不如大家都等死罢了。”
徐心然皱眉道:“爹。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不能自己先气馁了。其实据女儿看来。那扳指和福盛祥的生意也没多大关系,否则,这么多年来。扳指都好好儿地被咱们供奉,可福盛祥的生意还不是照样一年不如一年?只是不知道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单单是想诬陷我也就罢了,可居然还将扳指给卖掉,真不知道她究竟安得什么心。这几年来,除了那件虾粉色的锦袍,祖母留下的东西我一件也没有得到,不知道被姨娘弄到哪里去了,以前我自己也不争气,不敢和她分辩。现在想想,其实她早就有了自己打算,说不定啊,心早就不在咱们徐家了。不然,父亲已经将她供养得和宫里的娘娘一样富贵悠闲,按理说,她也该知足了,可她居然还这么贪婪,连先祖传下来的镇宅之宝都不放过。”
徐掌柜长叹一声:“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姨娘当做最信赖的人,又怜她持家辛苦,所以一应家务,只交与她去打理,我以为,她和我是一条心,却不料,她的心思,并不在徐家。”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做个了断,否则,我愧对徐家的列祖列宗啊!”随即吩咐管家徐安将苏氏和徐慧瑛、徐慧玥都叫到书房来。
徐安来到涵玉楼:“二夫人,老爷请你到书房去,说有要事相商。”
苏氏并不知道丈夫主动请自己去书房做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十分慌张的感觉,心跳得十分厉害,她一边对徐安说“我就来”,一边苦涩地揣测着,莫不是变卖扳指的事情,终于被丈夫发现了?随即又安慰自己,之前对梅三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在京城之外找个买家,那么,这枚扳指永远也不可能在京城面市,丈夫找自己去,一定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不一会儿,徐家的五个主子全都聚在了徐掌柜的书房。
徐掌柜吩咐徐安在门口看着,不许旁人进来。
眼看着徐掌柜神色凝重,双眸中透出难得一见的威严,徐慧瑛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声的叹息,她们的担心是一样的,那就是徐掌柜已经在市面上发现了那枚扳指。
徐慧玥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爹,什么事情啊,让我们都到这里来。您平时不是不允许我们到您的书房来捣乱吗?”
徐掌柜没有理睬她,而是看着苏氏:“跪下。”
声音不大,却透着平时罕见的严厉,叫苏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叫你跪下,你难道没有听见吗?”徐掌柜见苏氏还站在那里,忽然愤怒地咆哮一声,“是不是等着我拿家法来伺候你?”
苏氏缓缓跪了下来。
徐慧玥急了:“爹,您这是做什么呢?娘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她?”
徐掌柜横了她一眼:“我没有叫你说话,你且安静些,等一会儿,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徐慧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倒真的有些害怕,一缩脖子,站在姐姐徐慧瑛身旁。又瞧见徐心然神色自若地站在父亲身旁,本能地认为是她在父亲面前说了母亲的坏话,才使父亲对母亲这样严厉的。
徐慧玥悄声对徐慧瑛说:“是不是那个贱婢子又在爹耳朵边上吹风?”
徐慧瑛还未来得及回答,徐掌柜却听见了,他勃然大怒道:“贱婢子?谁是贱婢子?你平时就是这么称呼你大姐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啊?”又一指苏氏,“你平时就是这样教导慧玥的吗?是不是连慧瑛也认为我的女儿是贱婢子?”
徐慧玥吓得不敢吭声,只得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可是她的母亲眼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功夫去管她?
听见丈夫动怒,苏氏不得不垂首道:“老爷,玥儿年纪小,平素说话总是口无遮拦,这次也是无心之失,求老爷不要怪罪。”
徐掌柜冷笑道:“年纪小?无心之失?那么她对你和慧玥怎么不这么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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