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姐夫啊。”苏大智并不知道久不出现的徐掌柜为什么会忽然从天而降,而且还不是出现在父母家中,而是出现在自己家中,可还是打着招呼,将他们四个人往里边儿让,“姐夫,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前一向我使了我的三个孩子去福盛祥,请你给我姐姐带句话,让她回家来照料一下爹娘,可你们徐家竟然不理不睬。可是今天,姐夫您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哪?”
徐掌柜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大智,你前两天是不是卖给轻罗坊一批七彩织金暗花缎?”
苏大智愣住了,他没想到,徐掌柜竟然是为这事儿来的。他暗暗观察着徐掌柜的表情,心中暗想,该不会是他想要那批上好的缎子吧?发现自己卖给了轻罗坊,他难道是来问问自己,是不是还有货?
之前,苏大智是考虑过,要不要将那批花缎卖给福盛祥,毕竟,他姐姐是福盛祥的女主人么。可又一想,不能叫徐掌柜占了便宜去,谁叫他之前对自己的几个孩子不冷不热呢?于是,他将那批花缎卖给了轻罗坊。
“没错儿,是我卖给轻罗坊的。”苏大智说。
“那么,那批花缎,是从哪里来的?”
苏大智不客气地回答道:“这和姐夫没什么关系吧。”
徐掌柜忍着气:“我只是随便问问。”
苏大智乜斜着眼睛:“恕我不能奉告。”
苏大智的意思,此事与你徐茂林无关,我自己得来的东西,我爱买给谁就卖给谁,轮不到你专程跑到我家里来问我这个。因此,他对徐掌柜十分不屑,甚至表情中还流露出了几分反感。
可他的表情,落在徐掌柜眼里,却像是在挑衅,倒仿佛更加证实了徐掌柜之前的猜测:那批花缎,正是徐慧瑛监守自盗,送给了她的舅舅。
徐掌柜冷哼一声:“无可奉告?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卖给轻罗坊的那批花缎,是来路不明的?”
“徐茂林,你别血口喷人!”
本来,徐掌柜不是这样不冷静的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毫无证据地前来对苏大智兴师问罪十分不妥,不仅问不出来实情,还会被人家反咬一口。可他无法控制自己,那八十三匹七彩织金暗花缎,是他去年到苏杭购进来的价钱最高的一种料子,本来他打算先买上四、五十匹,试试销路再说,若是卖得好,那他今年再多进一些。可是杭州那家织染坊的掌柜劝说他,一年才去苏杭一次,路途迢迢并不容易,不如索性多采购一些回去,他还拍着胸脯打包票,请徐掌柜尽管放心,说若是这种花缎销路不好,剩下多少,他回收多少,还给赔偿路费和一切损失。徐掌柜见他说得十分肯定,就下了下狠心,买了一百匹。而杭州那位织染坊的掌柜果然没有骗他,这种花缎摆上福盛祥的柜台没多长时间,就卖出去了十七匹。可就在徐掌柜庆幸这一次终于做对了的时候,剩下的那八十三匹七彩织金暗花缎,竟然不翼而飞了。
徐掌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不顺,自从接手福盛祥之后,自己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生意难以为继,幸亏有了大女儿支撑,才没有使福盛祥毁在自己手里;而家里,也几乎是一团糟,虽然儿子天佑平安降生,可祖传的扳指丢了,才被扶正的妻子一病不起。而最让他气恼的是,自己千里迢迢从苏杭带回来的最值钱的料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死对头轻罗坊的柜台上,而且让轻罗坊拥有这些料子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小舅子!
看着苏大智理直气壮的样子,徐掌柜心中已经有了数儿,他知道,他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正是二女儿慧瑛与外祖家勾结,监守自盗,贼喊捉贼。那八十三匹花缎,苏大智卖给轻罗坊,少说也能赚上三百两银子,那是无本儿的生意啊,可怜自己辛辛苦苦从苏杭带回来,却便宜了他们。
徐掌柜怒视着苏大智,冷笑道:“既然做都做了,就别怕人说。自从你姐姐进了我徐家的门,可没少贴补你们,你们苏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我们徐家?可你们贪心不足,贪心不足啊,不仅明着要拿,背地里还要偷。我……我要去官府告你!”
苏大智一点儿也不害怕:“你去啊,你去告啊,随便你怎么去告,我苏大智奉陪到底!”苏大智显得十分的有底气。因为虽然他卖给轻罗坊的那些料子来路不正,可与福盛祥并无任何关系,因此,他理直气壮地对徐掌柜说。
徐掌柜气得哆哆嗦嗦指着他:“好啊……你这个白眼儿狼……你们苏家一家,都是白眼儿狼……这些年来,我们徐家……”徐掌柜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老爷!”朱先生和两个伙计惊呼起来。
苏大智不耐烦地嚷道:“快把他弄走,快弄走,别倒在我家里,给我惹来晦气!今天真他妈倒霉,我苏大智赚点儿银子,别人还没眼红呢,自个儿的姐夫先看不惯了。嘁,亏得我姐姐还给你们徐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呢,你就这么对待我?”
朱先生和两个伙计只好将徐掌柜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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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掌柜病倒了,躺在床上,面色青灰,只叫了徐昭等贴身小厮近身伺候,也允许大女儿徐心然来照料,可就是不见苏氏母女。尽管他猜测,此事也许是二女儿与苏大智私下的行为,妻子和小女儿并不一定知情,可他还不想见她们母女中的任何一个,因此,徐昭每每进来告诉他,说夫人求见,说二小姐求见,说三小姐求见,他都无一例外地让徐昭出去告诉她们,别再来烦他,让他好好养病。
苏氏母女三人无可奈何,在被徐掌柜拒绝了不知道第几次之后,来到涵玉楼,商量该怎么办。
徐慧瑛愁眉苦脸地说:“爹一定是认为,这件事情,是我做的。”
苏氏唉声叹气:“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眼看着你在店铺里面就要说了算了……”
徐慧瑛咬牙道:“娘,我怀疑,这件事是心然栽赃我的。”
徐慧玥不解地问道:“可自从爹从苏杭回来之后,心然就再也没有去过店铺啊,就是偶尔去几次,也是爹让她去的,而且她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都是和爹在一起,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她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徐慧瑛握紧了双拳,以至于十指的关节都发白了:“她没有去,不等于她不能叫别人做。店铺里面,向着她的人太多了!”
“可是你爹和你都说过,”苏氏也不相信是徐心然,“那间库房的门窗都锁得好好儿的,根本就没有进去过外人的痕迹啊。而且四间库房的钥匙,除了你,就是负责清扫看护每间库房的伙计有。而那个付荣,都拿了全家人的性命做了赌咒,发誓说不是他干的。那么,徐心然还能上天钻地不成?”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苏大智的无奈
“爹,还有一口了,您可得把药喝完啊。”徐心然端着一个小碗,对徐掌柜说。
徐掌柜疲惫地摇摇头:“这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么。”徐心然将剩下的一点点药汁舀在了调羹里,“爹,就只有这一点了,您还是喝完吧。好好吃药,病才好得快啊。”
徐掌柜只好喝下了调羹里的药汁。
徐心然拿帕子给父亲拭了拭嘴角,又端过来装着蜜饯的碟子:“爹,您吃一块蜜饯,嘴里就不那么苦了。”
徐掌柜无奈地笑道:“就是喝下去一罐子蜜,我这心里的苦,也无法消除半分。”
“爹,您别着急,那批花缎究竟怎么回事,总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徐掌柜叹道:“可是,店里都走了好几个伙计了。想当初,我欠了杨天龙的大笔银子、福盛祥难以为继的时候,他们都坚持了下来,可现在,他们要走了。”
“女儿不是暂时都将他们留在了制衣坊吗?”徐心然轻声道,“女儿并不是想挖店铺的墙角,让他们在制衣坊做工,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不让福盛祥的老人儿都跑去替别的绸布庄反过来对付咱们罢了。若是爹觉得女儿这样不妥,会让二小姐多心,那么明天女儿就去将那几个人辞了。”
“不不不!”徐掌柜连连摆手,“你做得很对,何必内疚?是慧瑛留不住人,不,是我,是我留不住人啊!幸亏还有你的制衣坊在,否则。那间铺子哪儿经得起这么多波折?”
“爹,都怨我。”徐心然低垂下了眼帘,“若女儿不是只顾自己,而是帮助爹去查明这件事,那么爹就不必在苏大智那里生气受辱了。”
“罢了,罢了……”徐掌柜疲惫地挥挥手,“就算是你去查。最后的结果不也一样?只要那苏大智一口咬定没有在咱们福盛祥偷东西,那即便福盛祥的每一个人都能认出来那些料子是咱们的,又有什么用?心然啊,爹有别的话要和你说。”
“爹,您请讲。”徐心然静静地看着他,“心然啊,咱们徐家,自从你祖父走了之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说起来。都是爹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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