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委实不妙,实在不讨人喜欢,果不其然薛纷纷下一刻便拉下脸,笑意转瞬即逝,“你跟她当众亲亲,我有什么好满意的?就算你做了弥补,也不能让我忘掉那一幕。”
傅容忽觉头大,从没意识过娶了个如此难缠的小媳妇,“那纷纷如何才肯原谅我?”
薛纷纷认真思忖许久,“你日后会待我好吗?”
傅容与她对视,“自然。”
她顿了顿,不依不饶,“会对我的孩子好吗?”
问这句话显然没经过深思熟虑,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心情一好便什么都想外抖搂,希冀能找个人与之分享。
傅容看她的目光凝重了些,少顷徐徐:“男人应当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放在首位,夫人根本不必为此伤神。”
语毕似乎觉得回答得过于沉重,遂一笑,“如此我便要照顾两个孩子,想来实属不易。”
薛纷纷抬脚去踢他,努了努鼻子佯装对他不满,十分自然地将这个话题接了下去,“那孩子要叫什么好,我都想好了,无论男女,小名一律叫小豆花如何?”
这名字来源于最近的心路历程,她颇想念家乡的蜂蜜豆花,奈何整个永安城都找不到这样味道的,无论配料放的如何,千篇一律的咸口味。偏偏越吃不到就越发想吃,都说孕妇最难伺候,薛纷纷已然开始为难起饭饭来。
这事她没跟莺时说过,是以话刚出口不止傅容愣住了,连莺时二人也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扑哧笑出声来,心照不宣地看了薛纷纷一眼。
傅容只当她在说笑,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弯起食指不以为意地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待他长大了你待如何,莫非天天追在身后问,母亲我是甜的还是咸的?”
她只吃甜豆花的事傅容也有所耳闻,南北方差异本就巨大,她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深的怨念,并且有把这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的趋势。
薛纷纷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登时被逗得乐出声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小豆花多可爱,白白嫩嫩软软滑滑的,让人见了就想吃一口。”
傅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中情绪渐次深沉,若有所思。
薛纷纷最见不得人欲言又止,“怎么,你不同意?”
傅容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让人见了最想咬一口的,是夫人你。
*
旁人两个月左右便会出现孕吐现象,唯有薛纷纷迟迟不见反应,甚至胃口愈发刁钻起来。路上行程极不方便,她却时不时地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家乡巷口的乌脆梅,藤香斋的皮蛋粥,更有姜醋白菜,鸭羹等为难人的食物。偏偏她吃不到便闹脾气,看什么都没胃口,常常一天下来吃不几口东西,加之路上舟车劳顿,休息不好,是以没几天下来便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小脸也露出了尖尖下巴。
是以回到粤东平南王府时,平南王妃将她拉到跟前好生查看一番,有意无意地往傅容方向瞟了一眼,放低了声音,“你老实跟娘亲说,可是傅将军待你不好?”
薛纷纷一想,近来傅容待她实在无可挑剔,好些饭饭都束手无策的食物是他想法子买来的,正因为此薛纷纷才决心一笔勾销,对那事不再计较。
“娘亲你别瞎说。”薛纷纷朝前方觑了眼,正是傅容和平南王走在前头的身影,她故意说的大声,“将军可是贴心的很,有求必应,堪称永安第一小棉袄。”
傅容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与薛谦交谈甚欢,仿若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倒是孔知秋斜了她一眼,“又在胡言乱语。”
正堂设了家宴,因着此次回答得突然,是以并未铺张,一切精简周到,都是些家常菜式。桌上只做了平南王夫妇和傅容三人,其他兄姊要么在忙要么在婆婆家,薛纷纷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孔知秋以为她是路上劳累所致,是以吩咐了丫鬟准备营养汤盅,并好生伺候,这才放她回了游思居。
从平南王口中得知六哥今日不在,城外有灾民难民罹患病情,薛锦意便在城门口摆了诊摊,不收钱给人看病,通常一忙便一天,戌时左右才见回来。听闻此事薛纷纷心中松一口气,放心之余难免又有些惆怅和不是滋味,一时间矛盾非常。
薛纷纷卧在短榻上休息不多时,便有丫鬟端着山药茯苓乳鸽汤来,她着实有些饿了,是以当莺时端来时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口。不知府里换了厨子还是如何,这鸽子汤稍微偏油腻,薛纷纷眉头微蹙,偏头正欲询问,腹中却忽然一阵反胃,她掩口慌忙从榻上下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便跑到窗前,撑着窗棂俯身便吐,只可惜一天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莺时在身后给她顺气,好半天反胃感终于消退,薛纷纷接过她递来的绢帕拭了拭嘴角,抬头苦不堪言,“小豆花一定不喜欢我,这才想着法子的折腾我……”
只可惜话没说完便蓦地停住,正前方甬道傅容正大步向她走来。
第66章 未雨绸缪
薛纷纷动作微顿,直到人走到跟前她才醒神,“你怎么没在前头?”
方才离得远傅容并未看清,只见她伏在窗前,具体不知为何,现下走近了才注意她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不舒服?”
薛纷纷退开半步,捧着莺时递来的成窑墨竹茶杯漱了漱口,敛眸半天不作声。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决定要告诉他实情。“你进来,我有事同你说。”
鲜少见她有严肃正经的时候,傅容略一挑眉将她端详片刻,折身从正室门口迈过门槛,转过折屏便见薛纷纷坐在朱漆元螺钿短榻上,正襟危坐。傅容理了理翠蓝道袍在她对面杌子上坐下,因着杌子矮小他坐着十分滑稽,为了舒服便双腿张开,一手随性地搭在膝上,一手拿过桌上摆放的乳鸽汤,“你整天没吃东西,连这碗汤也不喝完?”
“我是有原因的。”薛纷纷瘪瘪嘴,赤脚踩在他镶边云头履上,自顾自地解释,“我不是刻意要瞒着你的,是之前那些事闹的不高兴,我就不想告诉你,凭什么我生气难过的时候还要遭这种罪……不过这样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也有你一份责任,刚才你也见到了,随着时间推迟只会更加明显。”
傅容耐心地听完她一通絮絮叨叨,低笑问道:“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薛纷纷抿抿唇,“是我……”
“恰好我这里也有一事要告诉你。”傅容接过莺时递来的鞋袜,低身握着她莹白小巧的脚丫儿,依次穿好白袜再罩上高底儿鞋。将她双足放在地上,眸色渐次深沉,许久才缓缓道:“西北城邑有外族入侵,形势不容小觑,皇上命我后日返京领兵出征。”
话毕好半响没有声音,他将薛纷纷低垂的小脸抬起来,便见她眸光闪烁,一副为难极了的模样。
顿时心中有所不忍,分明是想说安慰的话,怎奈到了嘴边变成了叙述事实,“乌塔族人生性残暴嗜血,对我大越疆土虎视眈眈多年。虽说不久前才归顺大越,但新族长年轻气盛对此极不服气,几天前对西北寮城发起攻打,已有不少百姓受难。加急文书连夜上奏,眼看这事拖延不得,皇上才让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支会我,即刻动身回京。”
仍旧不见薛纷纷有任何动作,傅容移到短榻上将她抱在怀里,“夫人怎么不说话?”
薛纷纷小手紧攒着他袖缘,只觉得心头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上不下异常难受,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分委屈和控诉,“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要出去多久?”
傅容握着她腰肢往怀里带了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去年我与乌塔人交战过,他们作战方式狡猾善变,若要短期内拿下应当不容易。”他下巴恰好抵在薛纷纷头顶,目光落在窗牖外的桂树上,“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都是可能的事。”
薛纷纷应该早清楚,嫁的人是当朝大将军,这种事应当无可避免,然而偏偏是在这种关头。她刚下了决心要把孩子的事说出来,就被当头一棒打了回去,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
好像就是她为了留下傅容,特特编织的手段一般。
她不说话,一旁莺时反倒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恨恨跺了跺脚,无处可说。
她喝不得油腻的鸽子汤,饭饭便重新准备了一碗清淡香蕈肉粥来,莺时接过端到她跟前苦口婆心,“小姐一整天没吃东西,好歹喝点粥垫垫肚子,什么都不吃可怎么行。再说您现在不比以往……”
话音未落被薛纷纷瞪了一眼,“出去。”
莺时悻悻然住口,往边上一退递给饭饭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躬身退去不再多言。
傅容接过粉青釉瓷碗舀了一勺试探温度,送到她嘴边,“夫人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香蕈味道奇香,薛纷纷这才有了点胃口,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忘了。”
傅容爱怜不已地捏了捏她鼻头,见她低头吃得认真,只消一想起不日便要离开,便禁不住心头要跟她亲近。偏薛纷纷一心只顾着吃粥,整天滴米未进这会儿着实饿了,长睫毛掩住眼里复杂神色,从他手里拿过碗专心致志地喝粥。然而才喝了一小半碗便被人夺了过去,她抬眸不解地对上傅容眼睛,才要说话便被堵住了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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