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总不能公然违抗圣意,傅容朝薛纷纷看去一眼,“凌妃娘娘体弱,夫人万事多注意。”
薛纷纷颔首,“将军不必担心。”
两人之间默契十足,薛纷纷随在凌妃身后落座筵席,身旁是皇帝各色后妃,各个光彩照人,争奇斗艳。凌妃同她介绍了一遍,身旁的这位是令昭仪,那位是柳贵嫔,她一一问了招呼,一圈儿下来便已全然忘记。
她不爱这压抑气氛,辅一坐下便浑身不自在,唯有闷头吃菜。
总算明白了傅容为何总介怀皇上,今儿个他举动确实过分,若说以往尚在接受范围内,这回便是越矩了。
不过面前一道菜倒是极合她胃口,既有虾仁的鲜味,又有里脊肉的细嫩,不仅味道好且卖相佳。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道菜叫“芙蓉肉”,小宫婢话里带着口音,薛纷纷闻声顿了顿,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凌妃疑惑地问,“傅夫人何事如何开怀?”
薛纷纷抿了口茶轻摇臻首,笑得眼里泛上水花,“回娘娘,不过想到了一些逗趣的事。”
本以为这便完了,没想到却令对方起了兴趣,“哦?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傅夫人不妨说说是什么事情,也好让大家都高兴一番。”
话音一落座上后妃纷纷附和,这可难为了薛纷纷,总不能告诉她们是这道菜名字起的好吧?
她苦思冥想,总算想出一个六哥给她讲过的小段子,“传闻民间有一颗蚕豆会飞,娘娘可知为什么?”
凌妃蹙眉,“蚕豆怎么可能会飞?”
“这便是问题关键所在。”薛纷纷笑了笑,想起当初六哥逗弄她时的场景。彼时她知道答案后气得要捶打他,薛锦意一边后退一边含笑调侃她笨,薛纷纷想的专注了,一连身旁好几个后妃回答都没回应,她收回心神摇摇头道:“都不对,因为那是颗神奇的蚕豆。”
诸位脸色顿时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答案。
薛纷纷继而问:“又有一只青蛙也会飞,这是为何?”
有人欢喜地抢答:“因着那是一只神奇的青蛙!”
薛纷纷摇头,“因为它吃了那颗神奇的蚕豆。”又问,“传闻有一只老鹰会飞,这是为何?”
经过方才两轮,那位冲动的令昭仪顺口答道:“它吃了那只青蛙!”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反驳,薛纷纷杏眸弯弯,笑意盈盈,“娘娘糊涂了,老鹰本就会飞。”
话毕在座后妃皆为恍然,有几个掩着绢帕轻轻笑了,令昭仪面上一燥,狠嗔了薛纷纷几眼。
“傅夫人的故事讲的不错。”身后蓦地传来声音,薛纷纷浑身一僵,缓缓向后看去,便见皇上立在凌妃身旁笑睨过来。
她连忙站起,不着痕迹地推开半步行礼道:“让皇上见笑了,不过是兄长幼时讲给民妇听的,因着其中有趣才一直记挂至今。”
原来他是慰问凌妃的,见她身子并无不适才放心离去,便见凌妃满面红霞,含羞带怯地目送着他远去。薛纷纷重新坐下继续吃菜,夹了块南煎丸子送到口中,边嚼边思忖,这是为萧世盛接风洗尘摆设的宴席,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这人身影。只是听傅容口述,对此人印象极其不好罢了。
大抵因为方才那个小段子的缘故,周围人对她态度友好了些,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吃饱了便容易瞌睡,薛纷纷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几个,实在扛不住眼皮子打架,借口不舒服退了筵席,到保和殿外走去。
走之前特意往傅容那桌看了看,便见傅容恰好背对着她,仰头一口饮尽碗中烈酒,周围将士纷纷喝彩,其中一位尤其带劲。薛纷纷眯眼一眼,不就是那天在府外险些撞到她的?
薛纷纷收回目光出了殿内,出来得突然身旁竟连个丫鬟也无,好在殿外隔几步便有八角灯笼照明,并且有来往宫婢行走。立于云纹石雕丹陛石之前,眺望殿外景象,陡升一种俯瞰众生之感,可惜天色晚了,除了底下阶陛外什么也看不清。
立不多时便往一旁走去,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她循声望去,便见一人随在身后。
第46章 置若罔闻
此人身上盔甲未褪,步伐摇晃已然微醺,他不如傅容体貌伟岸,反而略有些痞态。眯眼盯着薛纷纷瞧了瞧,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道:“这位……这位似乎是,怀化将军的夫人?”
薛纷纷后退半步,暗暗悔恨不迭,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若是让旁人见到了恐怕于两人声誉都不好。遂匆匆道了句“是”,便要转身回宴中。
偏对方不是好对付的,有意要刁难,侧身一挡便将她拦下,“我只知道傅将军的夫人是杜家千金,怎么竟是个小丫头片子?”
薛纷纷蹙眉,这人好生无礼,看他穿着气度与傅容口述无异,想必便是那目中无人的萧世盛,顿时心中更为反感。“萧将军在边关夙夜劳累,怎么有功夫费心永安城琐事。不日前皇上才赐婚,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萧世盛眉毛一挑,没再拦她,盯着她背影看了片刻,忽而嗤笑出声,继而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外走。
正逢舞姬登台献艺,薛纷纷循着众人目光都被舞乐吸引的时机坐回位子,偏头见傅容也在注视台上舞姿。她敛眸将青瓷釉兰草碟中芙蓉肉戳出两只眼睛,再夹起狠狠咬下一口。
*
近亥时分宴席才散,紫禁城外万籁俱静,与来时一般薛纷纷与傅容共乘一骑,往将军府回去。
薛纷纷神情恹恹,显然困极,懒洋洋地歪倒在傅容怀里,半眯着眼一声不吭。
及至将军府门口傅容抱她下来时,她才攀着傅容的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军,舞曲好看吗?”
“尚可,比军营请的舞女好些。”傅容今晚被灌了不少酒,此时已有几分醉态,将薛纷纷放下后捏了捏眉心,往府里走去。
薛纷纷偏要上前签住他的手,奈何手太小只能握着他两根手指,“军营里的舞女是什么姿态,好看吗?跳的好吗?”
这会儿他只想着回屋休息,哪有工夫应付这些个问题,“好。”
薛纷纷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偏头睨去,眸中含笑,“有多好?”
后知后觉的傅容这才意识到小夫人生气了,登时停住脚步,垂眸向她看去。此处距离御雪庭尚有一段距离,紫花泡桐余香未散,湖面九曲桥蜿蜒不绝,湖心六角亭檐角飞举,皎洁月色下别有一番趣味。
顿时困意消弭几分,但醉意仍在,他哈哈一笑宽慰道:“自然不及夫人好。”
薛纷纷可不吃他这套,负手走在前头,“将军莫要拿我跟舞伶比,你若是喜欢让人家进门便是,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闻言傅容嘴角笑意更浓,上前环住她纤细腰肢往一旁带去,锁在泡桐枝干与身躯之间,笑睇着小醋罐子,“不必,夫人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如何是她们能比得上的?”
薛纷纷偏过头去,对他恭维置若罔闻。
俄而傅容下巴抵在她头顶,语气蓦地沉重了些,“有一件事,夫人需得告诉我。”
绒发吹入眼睛,薛纷纷眨了眨抬手拨弄,“什么?”
月色正浓,微风照拂,傅容停顿许久徐徐,“夫人可曾让谁做过一幅画?”
薛纷纷停下手边动作,抬眸只能觑见傅容的胸膛,她不敢轻易承认,莫非是画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将军从何处听来的……”
“纷纷。”傅容正色,“事关重大,务必坦诚告诉我。”
她被傅容这严肃模样吓住,脑海里迅速思忖一番,斟酌了语句老老实实道:“将军是否还记得檀度庵?在那里子春曾经为我做了两幅画,彼时嫁到将军府来忘了拿,待到回去寻找时已经不见踪影。如今将军既然这样说,可是那画出了何事?”
傅容撑在树干上的手臂青筋泛起,拳头恨恨砸了两下,果真如此,果真是……纷纷。
皇上留着臣妻的画像意欲何为?从今晚宴会情形看来,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事,若是真到了那天,他如何护住纷纷周全?
半天得不到他回应,薛纷纷真以为是出了不了的事情,“是那画被人拾走了吗?认出我了吗?”
“被小贼盗走了,恰好落在我底下士兵手里。”傅容一带而过,并不想告知实情让她忧愁,顿了顿忽地想起她方才的话,“两幅画?”
薛纷纷颔首,杏眸一眨不眨希冀地盯着他瞧,“将军那儿只有一幅吗?”
竟是比他想的要复杂,傅容抬手按在薛纷纷脑袋上狠揉两下,忍不住出言教训,“姑娘家的画像如何能让人见到,怎么你反倒一点不走心!”
薛纷纷一脸无辜,瘪嘴不服气道:“将军以为我没找过吗?可丢了就是丢了,一点线索也无,天大地大教我去哪儿找?”
倒真是理直气壮,傅容说不过她,索性低头堵住她樱红唇瓣。
打从皇上让她落座筵席时,傅容便内心积郁许久,狂躁不安,如若不是满朝文武皆在,他势必当场掳了薛纷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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