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薛纷纷不语,继续道:“你正值大好年华,生父又是先皇亲自封的平南王,朕却给你指了这样一门婚事,薛夫人就没有怪过朕?”
“……”薛纷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眸迎上纪修探寻视线。
怪,如何不怪?
然而若是不从,她全家都多少脑袋能扛得住?
薛纷纷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恰逢傅容从外面回来,她故意弯眸说道:“皇上何出此言,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纷纷嫁来将军府还要感谢您的指婚呢。若非如此,如何能寻得大将军如此良人?”
此言一出,便见纪修眸子陡然沉了几分,凝眸盯着她一动不动,旋即低声轻笑。
傅容从外面走来听闻此话,不由得看向薛纷纷笑意盈盈的小脸,然而她说出这番话眼里却没有丝毫情意,甚至看也不看傅容这边。
车舆不多时已经备好,待送纪修离去后,傅容扯住正欲离去的薛纷纷,“方才你那番话是出自真心?”
薛纷纷只得停下,转而对上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忽地绽开一笑,“自然是假的,我是骗皇上的,将军怎么还信了?”
说罢见傅容脸色一变,黑如锅底,踮起脚拍了拍他宽厚肩膀宽慰道:“不过将军委实是个良人不错,可惜年纪不适合我。”
两人立在门口,身边不远便是门房,好在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两人气氛不对头便先一步告退了。薛纷纷因着心中积郁,便把对纪修的气发泄在了傅容身上,专捡戳人心窝子的话说。
傅容发笑,“嫌我年纪大?”
薛纷纷毫不犹豫地点头,“难道将军自己不觉得?”
“年纪大了也照样能收拾你。”他低声说道,下一瞬便把薛纷纷从地上拔起来,竖在肩头往府里走去。
好在将军府在街尾,门口鲜少有人来往,他入府后门房便把大门阖了起来。
薛纷纷一直挣扎不休,若是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最后索性趴在傅容肩头啃咬起来,奈何他皮糙肉厚,不为所动。没多久傅容停在一处池塘边把她放下,实在是因为肩头衣裳给她咬得模样凄惨,抬手整了整衣裳,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弹,“你上辈子属狗的不成?”
薛纷纷露出一口莹润白牙,得意得很,“将军说错了,我是属老虎的。”
话音刚落见傅容身后立着个人,她偏头探看,只见谢宝婵绞着手帕立在一簇杜鹃花旁,山石阴影挡住头顶光阴,使得她面容看不真切,唯有眼睛满含不甘。
薛纷纷弯起眉眼,大方地同人打招呼,“真巧,谢氏也在。”
傅容循声看去,尚未开口,对方殷切声音已经传来:“将军……”
便见傅容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你怎么在这?”
“近来总待在屋里闷了些,便想着出来走走。”她在薛纷纷和傅容身上逡巡一圈,视线最终定在芙蓉身上,目露哀戚,“将军同夫人感情真好。”
薛纷纷扬眉,自动自觉地退至一旁,作壁上观,端看傅容如何回应。
“谢氏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傅容负手而立,语调不带感情道。
谢宝婵来到跟前,手扶胸口豁出去般,“可是宝婵哪里做的不对,竟惹得将军对我不满?”
傅容这才看向她,“此话怎讲?”
“否则将军为何从不到宝婵那儿去,先前也就算了,如今从粤东回来,两月不见也不……”说着说着便眼含泪花,期期艾艾地将人瞧着,真是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容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地觑着她,语气冷然,“早在五年前我已说的清楚,是你执意如此,应该早已料到今日一切,何必又来怨我?”
杜氏尚未过世时,谢氏便已倾慕傅容多时,那点心思逃不过杜雪霏的眼睛,然而世间女子谁能容忍多一人瓜分丈夫的,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罢了。然而世事无常,杜氏过世时,经不住谢宝婵的殷殷哀求,便向傅容提了此事。傅容原本是不同意的,杜氏却念着谢宝婵是她从小的贴身玩伴加丫鬟,感情匪浅,在傅容耳边念叨了不止一遍。
后来傅容便寻了谢宝婵来问,“我对你并无感情,若是日后绝不动你,你也愿意?”
谢宝婵彼时想的是,他正值壮年,又刚丧妻,焉能耐住长久寂寥,时间长了如何还不得而知,是以坚定决然道:“宝婵愿意,能委身于将军,是莫大的荣幸。”
事实证明她想的委实简单了,五年来傅容非但没有碰她,竟然连她的院子也没去过。若不是有沈老夫人念着与杜家情谊,间歇地照料着她,大抵她在府里早已过不下去。
谢宝婵紧咬下唇,显得极为难堪,“话虽如此……”
“你若是后悔了,如今还来得及。”傅容收回目光,“你现在还是清白身子,当初收你入房并未张扬,外人没多少知晓,若是再寻个好人家想来并不难。”
话音将落,谢氏显然慌了,“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以前待我尚且客气,然而自打薛夫人进门后,便益发不待见宝婵了。将军莫不是当真喜欢上薛夫人了,才要对旁人都赶尽杀绝?”
傅容微一怔楞,下意识回头寻找薛纷纷的身影,然而身后除了一方池塘外,再无别物。
不知缘何心中一空,他无心纠缠,只厉声道了句:“荒诞!
临走时从谢氏脸上一扫而过:“谢氏日后有话仔细斟酌了再说,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第31章 皆大欢喜
此后几日谢宝婵一直安分,薛纷纷去沈景仪那处请安也不见她有何举动,倒让薛纷纷有些不适应。那日她不打招呼先行离去,不知两人后面谈的如何,后来见着傅容顺道问了一句,“将军说了什么?谢氏这几天见着我都眼眶红红的,好似我欺负她一般。”
傅容停箸,“不是什么大事。”
青瓷釉绘兰草瓷盘里豆腐炸得金黄,不知加了什么佐料,味道奇香。薛纷纷夹了一筷子到碟子里,眼里一片清明,“你是不愿意告诉我吧?”
傅容笑道:“夫人聪慧。”
他确实不愿意告诉薛纷纷,只因心中觉得这事不堪,更加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反而有几分画蛇添足的意味。
然而此话搁在薛纷纷耳中却不尽然,只当他是为了维护杜氏不愿与自己细说,当即没了胃口戳了戳碗里白米饭,嘟囔道:“不说便不说,我也不稀罕知道,将军以为我能把她如何?”
这便生气了,当真是个没有气量的,傅容见状一肃,“你确实不能拿她如何,她在你面前根本毫无分量,日后见面只打个招呼便可,不必有深的来往。”
薛纷纷撂下银筷,啪地盖在青白釉碗上,“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对谢氏动手,更不会与她有过多来往,将军大可放宽心。”
她转身欲往外走,末了又憋不住心中气愤,回头补了句:“将军稀罕的,便以为别人都在乎吗?谢氏在我面前跟本没有半点分量,无足轻重,我犯不着跟她过不去。我虽然不喜欢她,只消她没做有损我利益的事,我便称不上厌恶。”
说罢提起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迈出正堂,对身旁饭饭说了句“另备饭菜到院子里”,气呼呼地来到庭院芭蕉树下,缩进短榻中兀自生闷气,半天了却又不知因何而气。
正堂里留下傅容被莫名其妙撒了一通气,身旁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因将军铁青着脸,末了起身冷声道:“将饭菜都收了,无需另备,夫人若是喜欢哪样便给她端去哪样。她若是喜欢在院里用饭,日后便在院中另备桌椅!”
院里院外不过几步之遥,薛纷纷自然能听见此话,捏起拳头锤了锤身下毛毡,抿唇仰头问莺时,不服输道:“莺时,将军既然钟意谢氏,为何不去绘了院,反而日日来我御雪庭?让人在那布置好衣物床褥不是更好,皆大欢喜。”
绘了院是谢氏院落,薛纷纷故意说的清脆疑惑,面前莺时一脸为难不敢吭声,无论说什么都会得罪人,倒不如闭嘴的好。薛纷纷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问完便躺下闭目养神了,细心聆听屋内动静。
正堂沉寂片刻,傅容从屋中脚下生风地出来,走过她身侧时顿住脚步,脸黑如锅底,咬牙道了句:“夫人好一张利嘴!”
薛纷纷眼睑半抬,别开头对着芭蕉树叶,端的是要气死他,“哦,我觉得还能更进步一些。”
待人大步走远后,她才慢悠悠地从短榻上坐起来,面前便是莺时哭笑不得的一张脸,她怔了怔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把将军府拆了呢。”
“小姐方才那样气将军,跟拆了将军府有何差别?”莺时替她愁苦焦急,跺了跺脚问道,“小姐怎么能同将军那般说话呢?”
薛纷纷偏头不解,“为何不能,太温柔了?”
莺时被噎得无话可说,喟叹一声给她准备午饭去了。
*
大抵那日被她气的不轻,自打傅容离开后一连三天都没回府,想必是留在军卫了,省的回来看见薛纷纷便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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