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朝堂之争,朝臣是脱离不了的,萧父虽从不站队,可到了眼下时日,萧家站队也是可以想见的,然让穆清万万没想到的是萧铎竟然在这个时刻选择站在太子一方。
进宫数年,穆清觉得偌大后宫无一不是五皇子的天下,倘在两年前萧家成为太子党穆清兴许不会顾虑太多,可是眼下,那人沙场两年再归,其心思深沉再难有人看清。其身姿神姿,有时甚至让穆清恐惧,这人无端端的就让人觉得他想干成的事情一定会干成的,天下也是,人亦然。
下意识的抠紧手中之物,皱眉半晌,穆清沉声道“尔兰,你出宫一趟,嘱萧相‘萧府向来不擅与人夺争,请再三思量’。”
尔兰颔首,五皇子和太子是对立状态,她虽不知天下态势何如,然五皇子和自家主子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不能叫两人站在河岸两边,静妃娘家在朝中说不上话,萧家几乎就是静妃前朝依仗,萧府和五皇子成不了一党,异党是万万不能够的。
穆清吩咐完尔兰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外面天日,天日过半,静坐半刻,昭阳殿阵阵发空,再是坐不住,着人吩咐前往垂拱殿。
此时垂拱殿里,金黄床帐里的人依旧未醒,内殿偏侧太医侯了一地,外殿的佛龛前太后皇后依旧在诵经,使人使女无人敢出一声儿,殿外老臣静候多时,日头虽半,垂拱殿内外却是日薄西山之景。
穆清还未走近垂拱殿,况约有十步便稍稍驻足,殿前跪的皆是朝堂肱骨治臣、前朝元老,殿门紧闭,半天无有生息。缓缓吸足一口气,穆清举步,然将将走了两步,再是走不动,一时险些软瘫下来。身边之人不明其事,不知自家主子作何停住,付荣生侯在穆清身旁,这会顺着主子目光看去,不禁倒吸一口气,头顶正南正午位,太白星闪烁。
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
因了是正午,星子闪烁看不甚清,等闲人看不清楚,这会垂拱殿外候着的一干人皆垂目自然没有看到天空境况,穆清正是朝南走,无意抬眼,便将那发着白光的星子看进眼里。
天要大变,皇上气数已经尽了,穆清心中道,无知觉间她脸上血色也尽了,忍住喉头翻滚气血,憋了一口气径直朝垂拱殿走去。央了门口的小使传话,待太后允了之后穆清进得殿里。
满殿都是寂然,无人敢发出半点声息,穆清屏息亦是不敢言声,只一同跪在佛龛前,将将跪下,诵经数个时辰的太后厥了过去。
垂拱殿外无人注意天象,可宫外自然有人注意。
五皇子府,府后苑八角亭子里,缉熙抬眼看着天空,过不多久,招身边人语“着人进京吧。”
身边人领命下去,缉熙盯着天空,鼻息均匀。
同一时间内,太子府。太子唯桢六皇子鹰扬连同太子党客门人都聚在书房内,书房案几上沉甸甸黄物摆在众人眼前。
屋内众人语声低微却一直不断,直待两刻后,只闻太子道:“时辰到了。”语罢不多会书房门打开,桌上黄物不见。
众人出得太子府,六皇子带使人直奔皇宫,另有一行人步履隐秘匆匆出京。
咸平二十三年间,六月初一丁巳日戌时三刻,昏迷多时的咸平帝突然醒了,后宫女眷尽数请出垂拱殿,只招了萧铎连同前朝元老索罗进殿。
穆清自正午太后昏厥便替了太后一直诵经,听闻皇上醒来也无多少喜色,她心知这时候皇上醒来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被请出殿去便知皇上定是在安排后事。皇帝余下的时辰不多了,若是没有变故,她的时日也怕是不多了,跟着皇上一道走这是她早早就料想到的。穆清原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定是要害怕的,可这会她一定点害怕都无,只是有些心神不定。
殿外候着的女眷众多,都被李自中奉命请回去了,这时候垂拱殿是不能留女眷的,穆清也举步往昭阳殿走。
是时天色已暗,正是全黑与半黑之际,像可以看清前路又看不清之感,穆清一行无言往昭阳殿方向走,将将走进御花园中的小道,一路草木繁盛,穆清连同尔兰走在最前方,因了今日如此时刻,穆清心神恍惚,不知身后随使早已不见。
“啊……”及待感知到身后有人贴紧时候,惊呼未完便软了身子。
下瞬,小道边只余草木叶子微动。
偌大皇宫,正是惶惶之际,哪怕是少数十人都无人得知,更何况这样几个人悄没声儿的消失了,天全黑之际,昭阳殿烛火闪烁,殿内安静无声。
当夜晚亥时正刻,太子府灯火通明。
此时,太子府前院,四周屋顶树梢皆布机弩,密密麻麻箭口正对院子正中,院内被层层人保护的金黄身影正朗朗站着,十米外,一身玄色九尺高的身影亦在火光中直站。
太子唯桢与五皇子缉熙两人目光相对,一个平静,另一个也是平静,仿佛周边的刀剑机弩重重人影对两人一点影响都无。
缉熙对于太子的平静稍稍感到诧异,整个太子府已被围住,京城兵力皆在他手,远在雍墚的兵力还未抵京,除却太子门客家丁,这时被围住太子不应该是这样一幅表情。
“我未曾想你这么快就动手。”唯桢道。
缉熙没有言声,他还在想眼前情景。
皇上亥时下诏,他知必须要提前动手,遂城门外十二里内天黑之际封锁,在太子援军未到之时城门下钥,兵变也只是瞬间的事情,岂知抵太子府却见太子这样平静。
两方人呼吸可闻,只等为首人下令就要将夜晚变个颜色。亥时一刻,隐隐对峙将要撕裂之际,缉熙身后有人匆匆走近,耳语片刻。
缉熙身形一紧,抬首看太子,但见太子了然于胸模样,眼睛一眯。
“除了我,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太子唯桢道。
火把的牛油嗙的噼啪作响,缉熙静站良久,转身朝太子府外走去。待屋顶的机弩全部撤去,唯桢挥袖进屋,洗漱焚香准备进宫。
咸平二十三年,六月初一丁巳日亥时,咸平帝崩于垂拱殿。
子时,尚衣库为太子唯桢赶制冠冕。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可能要分两部写了,等下章将一些事情说清楚之后 就算上部完结吧
隔了很长时间
再写起来很困难 虽然大纲都已经写好 但是感觉已经没了 本来这部分结束后就到了两人真正过日子的时间了 结果。。。。。。所以下部就完全是一本宠文了 、、、、、
再说一下
打算开新坑 现言《花重锦官城》
军人VS医生的故事
☆、第75章 倒二章
“除了我,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即,倘我死了,你要的人是生是死你都不会知道。缉熙喉头翻滚,大步大步往前走,翻飞的裙裾昭示主人心情已然失了平静。
沈宗正御天两人远远跟在缉熙后面,大批黑影也茕茕在四周跟随,只是无人敢发出生息。当朝讲究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凡事必须依循祖宗立法,故连京里的建筑亦是多方多正,这也就产生了许多幽长巷子。在夜半时分,周围火炬早已灭掉,幽长的巷子仿佛也没个尽头,漆黑漆黑,长的教人心焦。
有人动了自己的东西,缉熙心道,这在自己幼时都是不能允许的,更何况现在。手指又传来熟悉的悸动感,喉头不住吞咽,血管也在不断扩张,缉熙觉出了他的状况,用严五儿的话说他该是又发疯的状况了,虽然他自己不认为那是发疯的样子,可是在常人眼里,他总该是不正常的,这会,他又该要不正常了,濒临发疯状。
缉熙以为自己眼下再是不能叫谁人动了自己的物什,不断的杀戮真的可以助长人的狂性魔性,沙场两年,血红沁沙场数十尺深,缉熙从未败仗,这会他依然不认为自己是败仗了,即便今夜没能杀了唯桢,他且先叫唯桢活着,他该得的东西迟早会是他的。倘今夜太子唯桢开口说且让他当上皇帝,兴许自己也是会答应的,毕竟他能让唯桢当上皇帝,也是可以叫皇帝顷刻崩掉。只是,他总是在一个东西上屡屡发疯,或者总是在一个人身上屡屡发疯,她的、和她相关的,总能叫他自己控制自己不住。
这让缉熙愤怒,甚至绝望,为了总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发疯而发疯、而绝望。
缉熙只是认为他的东西有人动了,而不是有人夺走。
及至子时连手底下精于天下情报的人都未能找出那个人时,缉熙显然到了边缘界。
此时,皇宫里所有人都不知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处,宫里总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亥时五皇子带人包围太子府的事情最先传到了皇宫,可是此时皇宫哪里有主事的人?皇帝驾崩,太后厥过去未曾醒来,皇后出不得宫,眼下天下大事就是新皇人选。大臣早早站队,太子方,五皇子方,所有人只都在给自己主子使力,只等天亮之后最终决断,彼时是血流成河还是流血成河,都是日头出来之后的事情了。
昭阳殿里,依旧是安静无声,檐下侍卫连孝衣都未曾穿上,宫外皇子之间的争斗叫整个京城都清醒着,宫里的侍卫更是时刻戒备着,当朝建朝时期,皇子斗争的战场发生在宫里,遂此时,无人不提心吊胆的守在自己位上。然也只有檐下的侍卫还站在昭阳殿外,内殿空无一人,原本数十人的使人使女早已不见,主子亦是不见,跟随主子出去的人连同主子还未回来,剩下的使人因了皇帝驾崩去了外殿,故这会昭阳殿里连烛火都要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