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听着听着便有些不耐烦,随手取了颗手边摆着的汶州梅来打发时间。那梅子色泽金黄,个大肉厚,一看便知即使是贡品里也是顶尖的那一份。
这往日里可是摆在元沐宫的,能来近前汇报的管事谁不是人精,宫里的份例向来都是一清二楚,见了这个情形,心头还能不明白?
说不得对容嫣的态度也便更讨好了几分,至于元沐宫那位?眼下这不是容妃娘娘当家作主,县官不如现管嘛。
见底下人态度恭顺,容嫣心情更是舒畅,
“启禀娘娘,今年的汶州梅……”下面跪着的管事太监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朕的容妃这是还没忙完?”
容嫣原本是懒洋洋倚在椅子上,闻声登时惊喜地站了起来,忙不迭朝着门外迎去,“皇上!”
堂上诸人自然是跪了一地。
夏望之刚下了朝便直接来了千栩宫处,不想正遇上容妃处理宫中事宜,伸手将迎来的美人揽入怀中,点了点容妃的鼻子,笑道,“如何,六宫事务可不轻松吧?朕瞧着你都清减了些。”
容嫣方尝到了权势的甜美,又如何舍得还回去?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柔羞怯的模样,“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可朕心疼,”夏望之叹息道,“原本小腰就不盈一握,眼下生怕用些力就折了。”
容嫣面上顿时飞起两团红云,嗔道,“皇上!”
夏望之哈哈大笑,一转眼瞧见容嫣桌上的汶州梅,“今年的汶州梅来了?瞧着似乎比往年还好些。”
容嫣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了,半是嗔怪半是撒娇道,“皇上偏偏又来打趣臣妾!”
夏望之这话听起来无意,但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是有了错处。
这宫里最好的东西,头一份自然是送给了皇上、太后以及皇后,余下的才是诸后宫妃嫔……如何会有天子都没见到的东西却在后妃案上出现的道理?
“朕记得皇后喜欢吃这个。”夏望之随手拈了个吃了,瞬间便酸得眉头紧皱,忙不迭吐掉,“着实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怎么爱吃这个。”
容嫣捂着嘴笑,“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自然口味超凡脱俗。”
夏望之忽然想起了自己念念不忘的那碗银耳汤……倒是不知道,经此一难,萧锦是否还能像往日里那般抬着下颔看人?
真是想想就让人无比期待。
到了晚上,元沐宫处果然收到了之前一直毫无音信的汶州梅。
可这不收到还好,一收到简直让青浣气炸了肺!
送来的汶州梅不但少,还个顶个的小,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甚至还有的发黑,这一看就是拿来糊弄人的!
偏偏她还不好去和萧锦说,来人还特意说是皇上赏赐的,这御赐之物还不好扔,青浣看着那碟汶州梅简直是看在眼里恨上心头。
娘娘究竟哪里做得对不起皇上了,竟然要受到这般冷遇!
思来想去,青浣只好将那梅子收起来,打算过些时候找机会处理掉,也省得教萧锦看见碍眼。
不料她刚将梅子端起来,背后便响起了萧锦的声音,“青浣,你在做什么?”
青浣转过身,下意识便想把碟子朝身后藏,“没、没什么,这有碟点心冷了,奴婢打算拿去换换。”
“哦?”萧锦瞥她的眼神中满是戏谑,“本宫倒是不知道今晚还上了什么热点心?”
被逼到这份上,青浣也只好乖乖地将那碟子举了出来,“娘娘……”
“本宫还当是什么,”萧锦踱了几步,伸手接过碟子,“去把外间养的叭儿狗和金丝虎都抱进来。”
青浣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去抱了那几只猫猫狗狗进来,萧锦摸了摸其中一只金丝虎的头,将盘子一倾,梅子全被倒在了地上。
“娘娘!”
青浣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御赐之物被一群猫猫狗狗分食了干净。
当天晚上皇后用御赐的汶州梅喂了宫里养的猫狗之事便传到了夏望之的耳里。其中自然有人添油加醋不提,不料原本指望大夏天子大发雷霆的亵渎御赐之物一事竟然只换得了天子轻飘飘的一句。
“随她去。”
其中维护之意自然是令容嫣咬碎了牙。
第27章 操劳过度
正如萧锦所料,汶州梅一事只是个开始。
虽然还没人敢把手伸到元沐宫的日常用度里去,但在容嫣的刻意放任之下,元沐宫的零散用度一减再减,可令人奇怪的是,元沐宫对此竟然毫无反应。
容嫣一想起当日萧锦的嚣张气焰就气得心口疼,可饵抛下去鱼却不上钩,就算她再着急也毫无办法。
……且走着瞧。
自从萧锦告病初一十五的陪太后礼佛,太后对容嫣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这让容嫣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昔日太后对她心有成见必然是因为萧锦那贱人!
太后只要看见了她的好,必然不会再被那贱人蒙蔽!也不会像先帝那样,硬生生抢了原本应当属于她的皇后宝座!
太后的软化只是一个方面,真正能说了算的人还是望帝。
没了萧锦的约束,夏望之简直日日过得乐不思蜀,容嫣只怕不能讨好他,见日里想尽办法,只为让夏望之开心。
没有什么允许不允许,应当不应当,只要是皇上想要的,那么就是对的。
她甚至还为了帮夏望之找乐子,按着从古籍中翻到的办法,让望帝坐着羊车,各妃嫔门前挂着不同的羊爱吃的花花草草,羊车停在哪位妃嫔门口,天子今夜就在哪里留宿。
说来也奇怪,几乎所有的妃嫔都被轮到过,除了容晴。如此不偏袒自家人的做法顿时令容嫣得到了后宫绝大多数嫔妃的大力拥戴。
毕竟天子说是说雨露均沾,但若当真如此,也便没有了所谓宠妃冷宫的概念了。容嫣一向圣眷优渥,可她想出的这法子却是分了她自己以及其余几位最受宠美人的宠。
比起萧锦向来对夏望之不管不问,哪种方式能得到的圣眷更多?
后宫诸妃都不是傻子,容嫣的这一手几乎是立时便得到了她们的极大好感,原本因为她颐指气使而薄有成见之人,此时那成见也烟消云散。
这等夜夜床上不同人的新花样自然是得了夏望之的大大赞扬,他本就是贪新鲜之人,之所以选秀也不过就是为了新鲜,比起含羞带怯的新人,合情合意的老人日常用着说不定还更对他的胃口。
也正是因为此,什么容晴之流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夜夜同不同的美人一起笙歌享乐。
这夜生活多了,上朝的精神自然就不好。
本月才不过只过了个上旬,天子就已经在早朝时迟到了三次。今日更甚,早朝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才打着呵欠顶着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摇摇晃晃出现在朝上,下面一众胡子花白的言官个个都是窝着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到了正主,唇枪舌剑顿时像不要钱一般往外喷射。
“请皇上注意保重身体……”这还是温和委婉的。
“皇上十日内便有三日未曾按时上朝,可是打算重温炀帝旧事?”这是言辞激烈的。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区区三日未上朝,隋炀帝和纣王那可是酒池肉林,他不过就坐了坐羊车罢了。
“闻得皇上在后宫行事荒淫,竟然乘坐羊车决定晚上何人侍寝,当真荒唐!”
能站在朝上的言官无人不是饱读诗书、遍阅史籍,这个典故一说出来还有何人不明白?一时间朝上情绪更是激愤。
“正是如此,亡国之君才会行此无道之事,还望圣上及时迷途知返!”
……
这就是夏望之最讨厌这帮子老不休的一点了,说外朝便说外朝,你说你一个老东西管年轻人的享乐作甚?
偏偏还没人敢提到容家,夏望之面上黑沉,心中却是通透雪亮。
看样子先前对萧珅的打压还是入了这帮朝臣的心,只可惜是用在拍马钻营上,真要是到了正事,一个怂的比一个快。
这话一出,容党的脸色便不好看了,虽说后宫消息和前朝相对闭塞,可容家是什么人家,这羊车虽然讨了皇上的好,但归根到底是容家人提的!
若说是行此事便是昏君,那提议之人岂不是祸国佞臣!
可偏偏此事还真不好劝,夏望之行事的确荒唐,可又该如何劝说才能既摘脱了容家的嫌疑,又止住这场口舌之争?
不料容党这边还没商量出个子午寅卯,那厢就听到夏望之懒洋洋开口,“朕要宠幸谁,轮得到你们来管?”
夏望之如此态度不端正,更加激起了言官们的愤怒。
“皇上怎可如此轻慢?此事事关国本……”
“朕要宠幸谁便是事关国本?朕后宫里的哪位妃嫔不是正正当当选进宫来?你们的意思是……朕的后妃里有不妥?”
夏望之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言官们顿时有些做不得声,即便他们有太祖遗诏可风闻奏事,但能在朝堂上待久之人,谁没自己的一套为官之道,人际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