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夏望之同样清楚，若是这件事当真被他所做出来，那他和萧锦之间也就无异于彻底的完蛋了。
而这并非他所愿。
说到底，还是上辈子他让她伤透了心。
没错，知道上辈子之事的人不仅仅是萧锦，夏望之也同样。
其实从一开始夏望之就知道萧锦的下落，即便是在战场上，西厂的人也随时蛰伏在侧，为的就是防止萧皇后出什么意外。
萧锦出逃的时候，獒犬们可还是非常意外，甚至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
他们只得到任务说保护皇后，不要让她被叛军所伤害，可却没人告诉他们，这要是皇后自己打算带着小皇子跑路了可如何是好？
有傻乎乎的想上前去拦，可随即就被心思活络的獒犬给拉住了。
这要是万一在阻拦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事，就凭着刘督主对他们的种种耳提面命，都绝对落不下好。
果不其然，后来上面人的反应也证明了他们举措的正确性。
也正因为如此，萧锦和夏衍的双重清扫虽然阻止了獒犬一时，但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可不止夏衍，獒犬也一样。
从一开始，这场所谓的逃亡其实就不是一场独角戏。
“娘娘现在很好。”刘希顿了顿，“小皇子也很好。”
“他呢？”
那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刘希轻咳一声，“安乐王爷……住在娘娘那条巷子的巷尾。”
“听獒犬回报……”刘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望之的脸色，“安乐王爷日日在娘娘门前报道。”
可惜他看不出来夏望之心中所想，天子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仿佛被人觊觎有所企图的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一样。
“他现在在大理做什么？”
“在给人教书当先生……”刘希道，“风评……还不错。”
当然不错，他们当中，又有谁真是对这个位置念念不忘的？现在看起来，反倒是夏衍做出选择之后变得更加轻松，没有了政治上的负累，他们中又能有谁说比另一个更幸福？
什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头来只是个笑话罢了。
“皇后有什么表示？”
“娘娘每日里出门倒不是很多，似乎有所回避。但是王爷在大理颇得人心，有不少追求者。”
“娘娘身边的追求者……听说都被小皇子赶走了。”
刘希说了太多不好的消息，索性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这三人的事情就是一笔烂账，也不差这一下。
“做得好！是朕的好儿子！”夏望之闻言倒是难得的笑了，甚至还颇有些自得的意味，“这小东西，还是天生向着爹啊。”
刘希听到此处，默默将小皇子将夏衍称为叔的话给吞了回去。
皇上难得这么开心，就让他开心开心吧。
“娘娘现在还没有给皇子取名，只是取了个乳名叫着，”刘希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夏望之，“或许……是在等着皇上取？”
夏望之却并没有被这句话所取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了一声，“这是萧家的规矩，孩子满了三岁才会取大名，先前都是乳名浑叫着。”
她这是……根本没有把这孩子当成天家子嗣，更别说想要回来了。
随口问了几句萧锦的生活，夏望之将话题归回了正轨。
“最近朝上可有什么别的动静。”刘希低头禀报，“明面上倒是没什么，可是还是有人企图朝着云南方向派人。”
夏望之取过那张被画了红叉的折子扔在刘希面前，“一个小翰林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将他背后的人查出来。”
“教獒犬们这段时间好好开开荤，”夏望之淡淡道，“有不轨举动的，统统杀无赦。”
“是。”
待到刘希从房内出来，
“那……今日的早朝？”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免了。”
“折子扣下暂不发还，”夏望之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他们既然急着让朕表态，那就让他们好好的等等，也好让朕想想怎么还他们这一份大礼。”
蜡烛被悄无声息的吹灭，夏望之睡得极不安稳，当天擦着鱼肚白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当身陷在那熟悉的炮火声，哭泣声，城墙坍塌声中，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城破那日，也是……萧锦身死那日。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可他依旧无法控制梦的步伐，朝着那仿佛是命定的方向一般，一步步走了进去。
他仿佛看戏的局外人一般，冷冷的看着当日的场景再一幕幕重现。
于事无补，却无路可逃。
“皇后怎么还没来？”
王公公满脸油汗的跑过来，整张脸都变成了死灰色，“皇上，娘、娘娘她出宫了！”
“什么！”夏望之站在宫后苑的密道前，原本笃定的神情终于陷入了慌乱，“现在这个时候她出什么宫？”
“不是说让你们好好看着她！”
王公公只觉得嘴里都在发苦，“皇上，娘娘……娘娘我们拦不住啊，她手里有出宫的腰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娘娘都能自由出入宫中，现在就算要找什么理由拦住她，就算泄露了风声，可守卫也拦不住……”
这原本潜逃就是秘密，难道还能大张旗鼓？
夏望之头一次尝到了作茧自缚的滋味，心知在他有意逐渐将带着毒药的权柄交给萧珅的时候，同时也被迫将担子压到了萧锦头上。
这个傻姑娘，明明不是她的事情，为什么就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他现在暂时还什么都不能告诉她，先帝原本留下来的就是个烂摊子，前有萧珅虎视眈眈，后有夏衍蠢蠢欲动，中间还夹杂着不知何时就会来恶心上人一脚的太后。
他原本就不想要这个位置，当在这个位置上逐渐知道了背后的腌臜之后就更加的没兴趣了。
可现在如果他不要这个位置，那么多的是人要他的命！
他能除掉萧珅，但却无法阻拦夏衍已成的气势，他能除掉太后，却无法根除朝中萧党的毒瘤。
作为一个天子，他甚至把政务都交给了皇后处理，不可谓不丢人。
但这一切，却都建立在他成功的除掉了萧珅的基础上。
真正希望夏衍登上皇位的除了太后，另外一个就是萧珅。
但是萧锦这个傻东西，这明明是特意为萧珅设下的一个套子，为什么还要这么轻易的钻进去？
甚至……还把他视为了敌人。
夏望之无奈的苦笑一声，其实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敌人，虽然有着共同的敌人，但现在萧锦根本不知道，甚至还在替敌人卖命。
萧锦自以为萧家替大夏担下的重担，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虚影罢了。
……待到出了宫之后，他再好好向她请罪便是。
一阵巨响传来，这是叛军在用巨木撞击城门了！一声接一声传来，仿佛催命的丧钟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现在就替朕把她带回来！”
“是是。”王公公用力擦了一把脸，心中却下了狠心，依着萧皇后的性子，眼下多半是去了城墙处，可这城墙一去就是个死！
怕是就算现在追过去，也已经晚了！
但这话可不能对夏望之说，王公公是眼瞧着帝后关系不睦的，哪怕是现在，他也始终没弄清楚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夏望之会着急带着萧锦一起走。
“皇上……不然您先下去吧，奴才在这守着，一找到皇后娘娘，立即就请她进密道去追您？”
夏望之烦躁的来回踱了几圈，“你劝不动她。”
萧锦的性子他很清楚，势必是要和京城共存亡的！
也不知道萧珅究竟给她灌了什么*汤，满脑子的礼仪忠孝！什么狗屁玩意，礼仪忠孝还能比得过命重要？
这大夏的天下那么重，她那单薄的肩膀怎么撑得起来！
简直是自不量力，愚蠢之极！
远处又是一声剧烈的炮响，王公公登时吓得缩了缩脑袋，心中暗暗叫苦，“皇上，叛军快攻进城了！请您保重龙体，赶紧下去吧！”
“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其实夏望之自己心里也清楚，想要成功找到萧锦再把她劝回来，几率几乎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没有萧锦竟然会出宫这一项，谁知道萧家女儿如此忠烈，竟然想要以妇人之躯亲自守城？！
不过，还没到最后的时刻，他还能找到反戈一击的机会。
“刘希。”
关键时刻要用的就得是精兵强将了，夏望之将身边这最精锐的力量派了出去，“你现在就去元宁宫，把太后抓来！”
到了这个时候，平日里的虚假面具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戴着了。萧锦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城墙，再去把她拉回来也不现实，倒还不如抓住现在的机会，赶紧擒住太后作为把柄，夏衍就算再清君侧，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的亲娘一并清了？
所谓的天家慈和下面，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可怖真相。
“属下这就去。”
与此同时，一个躲在暗处悄悄看着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快步朝着元宁宫的方向跑去。
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也没人注意到这一处细节。
夏望之的算盘打得很好，可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彻底击碎了他的冷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