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脸上有些挂不住,赧然道:“微臣也只是胡乱揣测罢了。”
转眼到了将军府,秦骁上前叩开了门。老管家见到眼前的主仆,立刻喊了人通报将军,又战战兢兢行了个大礼,才把人迎进去。
火势并不严重,整个前院的树都还幸存,瞧不出刚失过火的模样。唯有厅堂烧得不成样子,原本张灯结彩的门面满是焦黑。苏昱在庭前顿了步子,对着斑驳狼藉的门柱端详了一阵,才继续往前。
甫入偏厅,沈漠迎上来下拜:“微臣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赎罪。”
楚国上下皆知,大将军沈漠是皇上在燕国做质子时的故友。微时旧友,自然同常人不一般。连苏昱自己都不与他见外,沈漠自己却总不肯差了半点礼数。
这般敦实的一个人,真能做出那等监守自盗的事儿?
苏昱轻敲折扇,道:“听闻你府上走了水,可有伤亡?”
“所幸扑救及时,未有伤亡。”沈漠迟疑道,“就是婚期……恐怕得拖一拖。”
这句“拖一拖”是意料之中,苏昱未戳穿他,掉转话头问道:“上一回交与你办的事,如何了?”
沈漠余光里瞥了一眼门口,方谨慎道:“越州刺史所言不虚,臣派人在江南查访,囤粮抬价的谢氏之所以如此猖獗,确实与温相脱不了干系。地方上的官员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谢氏同分一杯羹,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出确凿的证据,将矛头引到温相身上。”
“陛下如今动不了根本,除掉温相船上的小蚂蚱,恐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今日除去谢氏,明日自会有王氏李氏。”沈漠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忽而一滞,才道,“臣自请下江南彻查此事。”
苏昱连连颔首,末了,道:“不必操之过急。”温兆熙是块硬石头,他想铲除,却必须得徐徐图之。
沈漠正想再开口,苏昱突然展开扇骨,淡声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夜的火未必是你纵的,但恐怕也正入你下怀。真这么嫌弃朕给你指的婚事?”
就算没有这桩婚事,派去江南的钦差也不能是沈漠。他再怎么信任这个人,沈漠到底还是个武臣,明面上许多事都不能经他的手。这个人选,还需仔细推敲。
沈漠目光一黯,苦涩道:“微臣不敢。”
苏昱走出偏厅,本应守在门口的秦骁不知往何处去了。皓月当空,满庭幽香。他向院子里走了几步,却见花丛中有一物什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莹莹生辉。
他走过去,竟是一块玉。普普通通的样式,用一根红线穿着。红线上有一个断口,应是线突然断裂,玉才掉在了这里。他将玉翻过来瞧仔细,却见上面用蚊足似的笔,细细勾了个“谨”字。
他的背影忽而一僵,怔在了原地。
身后突然一声风响。回身一看,一个姑娘家用轻纱蒙了面,正从屋檐上翻下来,堪堪落地。
谢绫站稳了,见到他手里的玉,立刻走到他面前,伸手向他讨要:“这玉是我的。”
苏昱两指握着手中的玉石,只是静静看着她。
“这玉是我的,听见了没有?”谢绫觉得这人大抵是被她吓傻了,不耐烦地从他手中夺过玉便走。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是因为这块玉莫名掉在了这里,她才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折返回来。
“阿谨。”他突然唤道。
谢绫刚要转身,手臂突然被人一带,整个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脸上的面纱趁她不备也被揭了下来。
捏着她手臂的力气极大,她挣不开,有些气恼,皱眉看着他。这人的眼睛分明透着一股熟悉,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像是破冰的江面,涌动着整个寒冬的暗潮,席卷着要把她看进骨子里。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对方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又怪异。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屋檐上又翻下来一个姑娘。
兰心刚把被引开的秦骁解决掉,晚回来一步,竟看到一个陌生男子与自家小姐拉拉扯扯。看那样子,还像是要强迫小姐的,顿时怒火中烧,翻下屋檐便给了那人一记手刀。
谢绫看着眼前突然软倒下去的人,目光有些迷茫。
兰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高兴地问:“玉拿到了吗?”
谢绫还沉浸在方才怪异的氛围中,怔怔道:“拿到了。”
兰心嘿嘿一笑,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很苦恼的模样:“小姐,这人怎么办?”
谢绫的大脑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此人是将军府上的人,方才又看到了她的真面目,难保不会认出她来,决不可留在此处。
她摸摸下巴,道:“要不……抓回去?”
第三章 杏花微雨
漏断时分下了一场春雨,宜漱居里的杏花沾了雨露,开得满庭清气。
谢绫晨起推开窗,满院的白杏清淡怡人,清风微拂,好不惬意。她倚在窗边喝了口茶,随口问道:“那人醒了没有?”
兰心从她手里接过空杯子,道:“醒了,关在后院的厢房里听候处置。”她面露难色,“若真是家丁,用银子打发走便是了。可我看他的穿着仪态,不像是在将军府上谋差事的。若是大将军请去的贵客,便不好办了。”
“他有没有说自己的来历?”
“问了。没动静。”兰心撇了撇嘴,“到这份上也和阶下囚差不多了,还那么傲气,问什么都懒得答,只说让小姐您亲自去见。”
谢绫伸手拨弄窗前探进来的一枝白杏,若有所思。
兰心小心翼翼道:“小姐您……见还是不见?”
“不见。”谢绫摘了朵杏花放在手里掂量,踱去门口,“温兆熙约了我喝茶,你随我去相府走一趟。”
兰心狗腿似的跟上去,大为紧张:“小姐,那毒要真是温相派人下的,此刻去相府不是明智之举啊。”那老头子这么毒辣,多半是场鸿门宴,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向谢先生交待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绫掂着花骨朵,转眼已跨出了门,姿态风流地走在长廊间。
兰心时常觉得,自家小姐若生为男子,左手提一鸟笼,右手执一折扇,是颇具纨绔公子哥儿的天分的。
但此刻她无心欣赏这幅风流倜傥的画面,神情愁苦地一路跟着她家执意送死的小姐,问道:“那后院那个怎么办呢?”一个大活人,还是个男人,总不至于一直关在宜漱居吧?
谢绫脚步一顿,满不在乎地回身道:“你去吩咐钟伯,查清他的来历,但凡打发不走的,就杀了吧。”
谢绫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小姐她又要草菅人命了嘤嘤嘤……兰心表示压力很大。
※※※
温兆熙被称为一代奸臣,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位丞相大人的名声从来没有好过,楚国民间编了不少歌谣挖苦他,连四岁小儿都知道楚国有个著名狗官,是他们的相爷。
但温丞相本人依旧活得悠哉,府邸占了长安最好的地段,长廊飞檐,假山流水,大过皇家园林。就连后花园里栽的花草,也没一株不是名贵的品相,唯恐旁人不知道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臣。
谢绫独自坐在亭间枯等,把温相园子里的花赏了个遍,才等来了人。
温相不胖不瘦,面皮白净,虽年近半百,精神气儿却丝毫不见消,周身绫罗,腰间一紫色金鱼袋,举手投足间皆是自得的贵态。
谢绫起身拱手:“参见大人。”
“哎,谢姑娘不必多礼。”温相大手一招,在她对面坐下,道,“等得可久?”
谢绫也随即落了座,笑道:“不久。丞相政务繁忙,等这么一会儿,何足挂齿?”她和温相之间,谁巴结谁,那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难不成还能因为被晾这么一会儿,就闹脾性,撒手走人不成?
此人手里握着她的财源,现在保不准还握着她的小命。谢绫默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出了这个屋檐,就不必再低这个头。
温相笑得一脸蔼然,仿佛刻意晾着她报一箭之仇的人不是他一般,慈眉善目地给她看茶:“老夫为朝廷做事,不过谋一闲职。你我,”他略一停顿,戴着玉扳指的拇指指了指谢绫,又指了指自己,笑道,“才是真朋友。”
谢绫抖了一抖,赔笑道:“能与丞相攀朋友二字,小人荣幸之至。”
温相摆足了体己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面色肃然道:“老夫把你当朋友,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你把事办得妥帖了,也不算枉负咱们的交情。”
这才是正题。
谢绫接下话茬,小心试探道:“丞相教训的是。只是小人近来有一事不明,丞相可愿为小人解惑?”
“但说无妨。”
“小人在江南替丞相谋事,素来克己复礼,秉公办事。却不知招惹了谁,惹上了杀身之祸。小人此次上京贺贵千金大喜,途中却遭神秘人追杀,侥幸逃得一死。”谢绫摆出一副苦闷姿态,“依丞相高见,小人究竟开罪了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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