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怔,皱眉道:“何怪之有?他这是不是报答我等的救命之恩么?”
郑月安摇了摇头,道:“我且问你,那师涓此番所为可是尔等所提乎?”
曾想了想,随即摇头道:“然、然,此计步步凶险,且太过卑劣,断不会是我等所出。”
“呵,如此说来却是那师涓自己所提否?”
“然。”
见曾还是那么一副茫然的样子,顿时让郑月安有种恨铁不成之感,她抿了抿唇,沉声道:“他师涓是何等人?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卫国人,且还是受过卫王大恩的卫国人呐!他虽为乐师,但却同样也是一介贤臣,也曾出过不少良言谏于卫王。后因卫国被郑晋两国瓜分而灭,从而导致卫王含恨而死,国亡恩逝,他师涓能不愤恨么?”
“但纵然愤恨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雅琴师罢了,他纵然想报仇,却也是有其心而无气力的。再者,卫国覆灭后,郑晋两国虽是瓜分了不少卫国国土,但碍于周天子颜面和礼仪制度,却也留下不少富裕之地,卫王已然不在,那些卫国遗臣宛如一盘散沙,各王孙世族通常为了抢夺仅仅的一方城池而自相残杀。此情此景,难免不会让师涓更加悲愤难过,这才让他在失望之极随着流民移居到郑,晋,卫三国边境隐居。”说到这里,郑月安挑了挑眉尖,看向已然一脸愤恨之色的曾,笑眯眯道:“他的目地,也不过是为了等待时机罢了,而诸君,也恰好是他所等待的那个时机。如此,君可明白乎?”
曾愤愤道:“咄,那琴师真真可恶,我等这般相信他亦不过是因为他素来品行尚好,是一被人敬重之人。如今不想却是如此一宵小之人。若君不说,我等险些就被他蒙蔽了过去,咄,可恶至极,真真是可恶至极!”
说话间他的脸色不觉已涨得通红,他行至墙边,抬手便将搁放在楠木架上的青铜剑拾了起来,对着郑月安道:“君且稍后,待我这就去将那厮的头颅砍下,以谢我等心头之恨!”说罢他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郑月安蹙了蹙眉,这曾,怎么在郑都待了一段时间后,这性子反而越发莽撞了,看来还是磨练不够啊!
当即,她便冷声道:“杀了他除了泄恨,君还能如何?”
这一声,魄力十足,生生的使曾止住了步伐。
郑月安又道:“身为公子之属,性子却是如此浮躁鲁莽,君,不觉羞愧么?”
这话使得曾脸色一僵,他身为一介莽夫,平时也多为那些文人所不瞧,但也却无一人像郑月安说的这般直白。他之所以这般敬重郑月安,一是因为她有过人的才智和魄力,再者便是因为公子旅之令。
跟从郑月安以来,他对她如同其他那般有过不屑和不满,但这些,也皆在他们一点一点见识过郑月安的才能后被她的手腕所折服。这个妇人,他们仅仅追随了两个月而已,但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在她眼里看到的是尊重和赞赏。位居高位,她告诫他们最多的从来都是若遇危险,性命第一。
他们身为剑客,却也是公子旅雇佣的而已,在一般的人的眼里,同奴隶无疑。但郑月安却不同,她告诉他们,不要妄自菲薄,世人皆平等,列入她,虽是一妇人,但却也能行丈夫之事,为公子旅出谋划策。
自从跟随郑月安以来,他觉得生于乱世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的事,起码他们可以在这乱世闯出一番天地来。于是,在他们所为小有所成后,他便有点沾沾自得了,若非如此,那今日他便也不会在明知是公子旅入郑都的情况下不同文成一起四处探查,反而是在此处怀抱美人饮酒作乐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愈发羞愧了起来,若是今日他们都同文成一道散于郑都加强探查,说不定也不会让郑月安一妇人为了寻找他们而独自踏遍了半个郑都了。
见曾杵在那里久久不语,郑月安当即便缓了缓声,道:“常言道成大事者必先静气,然,君的性子却是太过浮躁了。”
文山踌躇了一下,转身冲着郑月安躬身叉手道:“还请君赐教。”
他这耿直的举动倒使郑月安乐呵了起来,她便笑道:“俗话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君往后将性子收收,遇事莫要再莽撞便是了。”
她这一笑,却莫名使得曾心口一松,当即便直了身子,朗声应道:“然!”
“如此甚好。”见状,郑月安便点头笑道:“那师涓虽藏有私心,但却也是人之常情,相反,他若是一忘恩之徒,那我等才更要防备才是。此人虽是一乐师,但却也不乏是位贤才,如此之人,若是能为公子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五十八章 两处相栖
“那若是反之又当如何?”
郑月安笑了笑,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入了塌,就着那盛酒的酒器抬头便畅饮了几口,这酒同现代的啤酒色差无几,里面毫无沉淀之物,也不像寻常酒浆那般呈浑浊之状。入口甘甜,真真是郑宫才有的上等酒浆。毫不理会曾那诧异的目光,郑月安又痛饮了几口这才作罢。
人人都道郑国盛产美酒,然却不知真正的美酒也只有郑宫才有,这红馆既出自郑王得手笔,那便就少不了这等美酒。上次饮得此酒,还是伴重耳口福呢!
今天奔波了一天,如今又同文远费了半天的口舌,人早就有些疲了,眼下美酒入肚,郑月安放下酒器,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怏怏道:“反之又当如何…..若是他不愿为公子所用,那咱们依旧对他礼之,反正是相互合作,各有所取罢了。你且先莫要打草惊蛇,着人仔细留意着他们, 若有所变,可先杀之。”
她的最后一句话使得曾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她,这妇人,如今怎能将杀人之言说的如此轻飘,几月前她还不曾如此啊,莫不是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
半响不见曾答话,郑月安不由抬眼看了看他,见他正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诧异道:“君可是觉得此法不妥否?”
“无、无。”曾连忙摇头道。
“善。”郑月安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君为我安排下榻之处。”
“诺。请君移步。”
“然。”
随着曾出了偏殿,外面竟然侯了不少掌灯的侍婢。见他们出来,便纷纷福身行礼为其执灯探路。
一路上穿过九曲回廊,又绕过一处池塘,而后又在灯火的照耀下穿过了一处树荫小道,行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后,这才到了郑月安的住处。
那是几间呈半弧度围在一起的木屋,此刻在灯火通明的照耀下依稀可辨其轮廓,虽不及前面那些房殿富丽堂皇,但却另有一番雅意。
见郑月安脸上无异色,曾这才道:“今夜君且暂宿于此,待明日再为君另行下榻之处。”
闻言,郑月安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觉此处甚好,这段时日便就宿于此处吧!”
“然。”
说话间两人已经随侍婢入了屋,屋内摆设倒像极了之前他们在郑都置办的那座府邸中的书房,那座府邸被他们购买后,书房的摆设是由郑月安一手所设,简单大方且又带着几分雅意,因此,文远他们入主红馆后,文成便着人将此处按照那书房的摆设所置,以备郑月安的下榻处。
此番将郑月安安置此处,曾还生怕郑月安心生不满,却不想她对此倒颇为满意。
看着屋内那张宽大的红木榻,郑月安顿觉困意愈显,要不是此处还有人在,她真想立马扑了上去,好好睡上一觉。这段时日的车马劳顿,再加上今日郑都所行,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见她一脸疲意尽显,曾便立马唤来几名侍婢准备洗浴汤水,又对郑月安道:“我等就候在屋外竹林之内,君若有事,唤之便可。”
“然。”
待曾才离去,便有侍婢来禀,说是已经在侧屋将汤水备好,请他移步。郑月安淡淡地点了点头,随侍婢来到侧屋后,便将其挥退,独自洗了浴。
待浑身舒适地躺在了宽大的床榻上后,郑月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任她翻来滚去,脑子里却总是时不时地响应着今日马车中重耳所说的那些话。
就这样翻来又覆去,就连那些候在外间的侍婢也忍不住犯了疑惑。一领头侍婢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道:“君,可是有事否?”
正欲翻身的郑月安一顿,随即又突然闷笑了起来,亏她向来自诩聪明,可今天却差点受了那厮的挑拨。正妻之位又如何,夫人之位又如何?这些于她来说如今早已没了半毛钱的关系不是么?她既然选择了退出,那便理当活的潇洒才是,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事情。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得更加厉害了,她一手紧紧的攒住被帛,一手按了按眼角。重耳呀重耳,为了这些,你居然不惜拿正妻之位来诱我,我郑月安何德何能,居然让你这样的一位德才出众的一国公子三番两次惦记至此。
她松开攒着被帛的手,就那样半趴在榻上,良久,她突然喃喃道:“真是不幸,这次好像又让你失算了呢!”
那候在不远的侍婢因听不清她的所言,几人对视了一眼,那领头的终是向前行了几步,躬身道:“君,可是有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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