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喏...”
“然!”被公子旅这么一说,白衣男子仿佛也明白了其中的 险要,若是让其他诸侯知道楚公子旅身旁有一位擅长匠艺的妇人,只怕亦会引起挣乱,随即连忙应道。
“你先退下,好生侍候着此姬,若有不妥,再来禀报。”
“喏!见公子旅并未责罚自己,趴跪在地上的宽儿心中一喜,连忙站了起来,福身退去。
“今日观此妇,心思缜密且有手段,以后无事,子明莫要招惹她,以免招惹麻烦!”
那唤作子明的男子正是宋国的公子子明,是宋桓公的众子之一,其母与楚公子旅之母是同胞姐妹。
公子旅的话正中 他的心怀,只是被他这么一点破,公子明随即就有点不好意了,只讪讪的应了声。
见他这般,公子旅也没多加理会,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子明此番出宫,莫不是来闲聊的吧?若是如此,那便请回吧,我今日归来,车马劳顿,已有些乏了。”
闻言,公子子明便立即道: “近日从楚国而来的游侠儿,或是商人与流民,具传言你父楚王宠信庶子玳,要将其立为太子了!”
“流言蜚语,不可听信!”说这话时,公子旅正背对着他。然,他虽语气淡然冷静,然则脸上则是一片黯然。
父?多么亲切却又陌生的字语啊!
见他语气淡然,全则不为所动,宋公子明这下急了,一收先前的轻挑,急忙追了上去,“那你为何一点不为所动不为所急?如此以来,你便是楚国弃子了啊!前些日子,公子玳那厮还曾出言羞辱父王,宋楚若失和,必将开战,你到时,便是祭旗的下场......唔....”一声痛呼,猝不及防的宋公子明一下子撞在了公子旅的背上,当即便红了眼,用手捂着鼻子,怨瞪着公子旅的背影。
虽是如此,公子旅却头也不回,只是略停顿步伐,淡然道:“然,那又如何!”
然,然,然,又是然,每当与他提起此事,他总会这般的不屑,公子明心中怒火中烧,怒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母后的惨死,莫不是忘了你是为何到宋国为质?莫不是忘了公子玳的迫害?莫不是我母亲为了救你,被我父王所残害,以致尸骨不全?”
说道这里,公子明的眼睛更红了,冲着公子旅低吼道:“那日,我亲耳听闻那人说:‘玳若上位,旅必先诛之,介时,以其颅贺之,与其盟之!’可恼,你偏又与父王出都巡视,那人许是闻到风声,将我派去与你递送消息的探子尽数杀害,次日便又将我囚禁宫中,若不是我装病与巫互换了身份,恐介时,不若你楚公子旅的头颅,还有我子明的头颅!”
他口中的那人,当然是他那位‘仁义见称’的兄长,子兹甫。只是这位在他父王口中‘兄友弟恭’孝子,兹甫,早已暗中与楚公子玳暗中勾结。
而他的母亲,柔姬,是位温婉贤柔的女子,楚公子熊玳为了排除异当,博得太子之位,便经常派人到宋国贿赂,从而压迫公子旅。那时,他的母亲正深受宋桓公的宠爱,他亦如此。他的兄长兹甫亦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与楚公子玳结盟,从而陷害公子旅,他亦是池鱼之灾。
他的母亲因不愿看到胞姐的孩子受害惨死,便毅然出身替公子旅顶罪,只是,他的父亲居然在那些弄臣和兹甫的挑唆下,竟将他的母亲施以酷刑。
母亲被虐害致死后,却是连尸骨也未能得到终全。
“美人头颅为酒器,其汁如甘露之甜也!美人之骨削为骨笛,其音宛如天籁也!”大殿上,他父亲宋王似是炫耀,似是嘲讽。
那酒器,那骨笛,那个所谓的美人,是他子明的生身母亲,卫国的九公主,宋王的柔姬夫人啊!
他从未知晓,原来,一个人竟也可以丧心至此。母亲说,若是想好好的活下去,想与她报仇,那么,在羽翼未丰之前,愈是糊涂,活着的可能越大。
于是,从母亲死后的那场大病起,他的生活便一直糊涂了下去,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子明,此乃卫国美人头颅所制的酒器,用其乘酒,堪比甘露之甜也!你此次大病初愈,当庆之,来,此樽酒器便赏赐与你,尔后,若逢宴酒,便以此为樽,定能使你健康如初!”
健康如初!健康如初!可笑的健康如初,那是他母亲的头骨呀!
他想,当他谢恩的那一刻,那人的表情一定是惊愕的吧!他一定以为自己痴了,傻了,疯癫了!
后来,他着人用兽骨仿制了一樽酒器,将母亲的头骨放入玉棺之中,五年来,用他母亲遗骨所制的骨器,他差不多就要收齐了,每当他与那人独处时,他总是强硬压下心中的怨恨,亦是不停在安慰自己,你是子姓,而他总归是你的亲生父亲,生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亦是无辜啊!
“罢了,该怎样想必你已有了计较,我又何必.....”宋公子明声音已更硬了起来,他垂下眼帘,低头看向摊开的手掌,那里,曾经用来执着母亲的头颅,饮酒.....
☆、第三章 立储流言
“ 娇娇,脚伤才痊愈,不宜太过操劳,现时辰已晚 ,回吧!”
虽是乱世,宋国的都城却是热闹 非凡,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三五成群的游侠,还有独轮稀罕的驴车或是赤着脚的庶人。
身后传来宽儿的劝告声,郑月安并不加以理会,仍是有意未尽的打量着街道两边的食肆,作坊,也时不时的停顿在街边的某个小摊前盘问一二,或是停顿步伐,听着那些游侠的闲谈。
自那日后,郑月安还心有余悸,生怕她那一番妄言使楚公子恼怒,将她给随意处决了,现在想想,都为自己那日的冲动而后怕。事后,她也曾想过再去会会楚公子旅,可公子旅却应宋桓公之邀入宫了,至今都半月未回。
实在是烦闷过急,她这才被迫,忽悠了宽儿带她出府,试图打听点新的信息。
正在此时,又是一群游侠儿打扮的男子从她对面走来,他们的穿着并不似宋人的打扮,因此,郑月安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讨论着什么。
“....晋国公子夷吾被权臣里克迎回了晋国 ,不日将昭告天下,继承献公王位呢!”
夷吾?
闻言,郑月安猛地一惊,连忙转身跟随其后,竖起双耳。身后的宽儿,虽是不解,见她如此,便也趋步更随其后。
“然,这夷吾之才却是不及公子重耳,其名声亦不及公子重耳,这里克为何迎他回过即位?”又一游侠儿疑惑道。
“那晋公子重耳虽有贤明,却胆小弱懦,辛亏我等未去投靠,听说,这里克弑杀了晋国国君奚齐和骊姬后,国相荀息便自杀了,里克立即派人去迎接公子重耳,却被其所拒,听说,当时公子重耳正沉浸在温柔乡里,好不自在!”说道这里,那领头的游侠儿似是不屑的吐了口痰,恼道:“咄,女人终是祸水,误其大事!”
“然也,然也!”另一年老的游侠儿立马附和道:“这夷吾虽有才,却心胸狭窄,则他为主,若他得知权臣里克是先迎公子重耳,必会记恨于他的,霎时,恐不止他性命难保,就连公子重耳也要遭到夷吾的忌恨!唉,这晋国的天下,只怕是要乱上加乱咯!”
“公所言极是,只是眼.....”那游侠儿说道这里便停顿了下来,随即便放缓了脚步。
“岳,怎停涕不前?”一游侠儿疑惑的看着他。
‘咣’地一声,那放缓脚步的游侠儿便将一把澄亮亮的青桐剑器指在了郑月安的胸前,吓了她一跳。
见是一妇人,游侠儿便又将剑收回,瞪着郑月安不满道:“姬一妇人,怎如此鬼祟,偷听我等丈夫讲话?”
此时,与他一同的那些游侠儿也发现了郑月安,都不满的看着她,那个年老的游侠眼中已然起了杀意。
看他们的气势,也像是磊落的汉子,只要自己坦然面对,他们应该不会乱杀无辜,郑月安勉强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咄!此妇气势不同寻常妇人,莫不是贵人?”那似是领头的游侠儿见郑月安面对他们毫无惧意,不由诧异了起来。
“然,然!”面对众游侠儿的质疑与恼怒,郑月安心里虽惧,面色却如常,干脆学着丈夫插手道:“方才听诸公所言,觉甚是有理,故此才跟随其后,还望诸公见谅!”
“哦?姬当真觉得我等言辞有理?”年老的游侠儿一脸不信。
“然,然。”郑月安连忙应是:“公子重耳,早年虽有贤明,然却流亡甚久,其志气抱负许是早已被磨平,然,夷吾此人却心思狭窄,目光短浅,虽小有贤明,却是被奸佞之臣所吹捧,此次若是如公所说,记恨公子重耳,必会害其性命,介时,公子重耳难免不会醒悟,痛改前非!”
听了郑月安的,那年老的游侠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语气也柔和了起来:“那依姬看,如今公子重耳当如何?”
“依小妇人之间,公子重耳此时应当收拢身边贤士,再寻一个势力比晋国强大的诸侯作为靠山,也好为自己的将来谋取打算,如今乱世,只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弱者,则什么也不是!”说这些话时,郑月安仿佛是在说论自己的命运一般,眉间一片坚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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