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谦与谢玥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谢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皇帝难免重视几分,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向明道:“五姑娘只是在哭,王家大郎称并没有将五姑娘如何,只是……”
元谦听他提起王硕,心中便有了数。既然二人门当户对,那只有一个挽救的法子,就是将他二人说成情投意合的一对儿,多赏赐谢玥一些嫁妆,也就算完了。不然撕破了脸皮,谢家的名声毁了,王家那边也不好交待。除非谢玥一死以正家风,可是那样一来,王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还是问了谢瑶一句,“你是谢家人,你怎么看?”
谢瑶低眉道:“小妹与王家郎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还请圣上赐婚。”
见她与自己所想如出一辙,元谦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他没有下旨,只是对苏重交待了两句,谢玥的终身大事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于帝王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一刻,谢瑶忽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天下至尊的皇帝。
她微微垂目,退到一边,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谢玥之事板上钉钉之后,她听见元谦道:“都退下吧。”
谢瑶松了口气,正欲行礼告退,却听到他清晰地命令,“你留下。”
谢瑶吃惊的抬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皇帝微微颔首,“就是你。朕有话要问你。”
闺中女子与皇帝独处,虽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仍有不妥。小宦官诚实意欲提醒上皇帝一句,被苏重拉了拉袖子。诚实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几人退了出去,候在远处恭候旨意。
元谦看着谢瑶,很平静地丢出一颗炸弹,“谢瑶,如果今日你没有遇见朕,你会怎样?”
“皇上……”谢瑶惊慌的想要跪下,却被元谦拦住。
他的身量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仍是平静,“连朕也要算计,你好大的胆子。”
“谢瑶不敢。”她微微皱眉,没想到元谦竟然这样敏锐,察觉了今日之事的蹊跷。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生气?她舔了舔嘴唇,有些无措的开口,“臣女绝无欺瞒圣上之意。”
皇帝闻言,竟然轻轻一笑,“真像你的作风。罢,朕知道,你只是不想跟了王硕……”
朕知道,你并没有什么坏心。
谢瑶紧张的不敢出声,唯恐多说多错,泄露了不该说的东西。
皇帝见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莫名心情大好。他摩挲着拇指上翠绿的扳指,似是随口提起,“你就要选秀了吧?”
谢瑶应道:“劳圣上惦记,阿瑶的确是今年参选。”
元谦的反应有点奇怪,“谁惦记你了?朕不过是随口一说。”
谢瑶无语,尴尬的咬了咬唇,没接话。她只是客套一句好吗……就像她老爹没事儿就把“皇恩浩荡”这句话挂在嘴边一样,这句话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的。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轻咳一声,掩饰的说:“皇祖母向来疼你。朕是想替她老人家问一句,你可有心仪的人家?”
谢瑶好笑的听着他蹩脚的说辞,突然间不那么紧张了。她笑吟吟地道:“皇上是要替阿瑶指婚吗?”
元谦微怔,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她,“你看中了谁?”
他发誓,如果谢瑶说的是老六,这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哪怕顶着恶人之名拆散了元谐和谢琢,也要如她所愿。
谢瑶的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如同一个毫无心机的闺中少女,温婉的答道:“皇上这话,阿瑶听不明白。阿瑶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心仪之人?既然进宫选秀,那便但凭皇上和太皇太后做主便是了。”
元谦微微皱眉,似乎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可矛盾的是,他又悄悄的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这是一次决定他们两人命运的谈话。选秀之前,他们不可能还有机会再见面。元谦不再如往日一般忽视她,他决定问个清楚。
他听见自己状似冷静自持,但轻轻颤抖着的声音:“你心里,可有彦和?”
谢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元谦竟然会在她面前提起元谐。莫不是皇帝听说了什么风声?
细细想来,皇帝的消息果然灵通。若是他当真知晓她曾和元谐“相过亲”,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她酝酿好自己的表情,很自然的回答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惊讶,“皇上何出此言?六殿下是阿瑶未来的姐夫,阿瑶对他,并无半点男女私情。”
元谦见她坦然的样子不似作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第39章
第 39 章
返程的时候,三姐妹仍旧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气氛却与早上截然不同。
谢玥呆呆的坐在角落里,无声的抹着眼泪。谢琢仿佛事不关己般,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可额角的薄汗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紧张。还数谢瑶最为悠闲,映雪跪坐在她身侧,时不时给她喂上两口冰淬过的新鲜水果。
与来时不同的是,王家的人马大摇大摆的跟上了谢家的马车。王硕虽然被皇上派来的宦官训斥了几句,但在他看来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愿抱得美人归才是最主要的。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被骂了的王硕不但没有垂头丧气,反倒精神百倍,抬头挺胸地骑着马,傻笑了一路。
几个女孩儿回了府,按例都要去元氏院子里请个安,不管元氏见不见她们,都是那么个意思。
谢瑶和往常一样,点个卯就打算走,谁知却被刘嬷嬷拦住。
谢瑶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管事的刘嬷嬷,在谢瑶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就算是拦人,那也是满脸的笑容,老脸皱的跟朵菊花儿一样。“还请四姑娘留步,太太一会儿就出来了,有几句话要问姑娘呢。”
谢瑶淡淡的笑道:“若是为了五妹妹的事情,那大可不必,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瑶话音刚落,珠帘自外打起,元氏跨进门槛儿,冷哼道:“我看未必吧!”
自打谢瑶管家以来,元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谢瑶发生过正面冲突了。今日她们事情败露,损人不成反倒惹火烧身,想必元氏是气急,才会口不择言。
谢瑶毫不畏惧,冷笑道:“阿母不是有话要问阿瑶吗?那便请说罢。”
元氏刚刚坐下,就听见谢瑶这句话,刺的她心肝一疼,好像多少年的郁气都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今日阿玥被糟蹋的事,是不是你捣的鬼?!”
谢瑶被人冤枉,不觉生气,反倒笑了,只觉荒唐,“阿母啊,不是阿瑶说您,你们的计划漏洞百出,没害成我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又怪起我来?”
她一脸无辜地看了站在一旁的王硕一眼,娇笑道:“王家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一提起王硕,元氏果然将火力转到王硕身上,大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别想着动谢家的姑娘,你倒是听句劝啊?丢人都丢到皇上面前去了,还有脸要纳阿玥为妾?要是让我们家老爷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元氏的汉话说的不好,几乎每句都夹杂着叽里咕噜的鲜卑话,还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脏话,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谢瑶冷眼看戏,突然觉得没回房去也挺好的,这儿的戏多精彩啊。
没想到王硕也挺汉子,被骂成那副德行,还直挺挺的和元氏顶嘴,“姨妈,我可是把您当成阿母一样亲才和您说心里话,可您是怎么对我的?我说了我要的是谢玥,你偏生要把谢瑶塞给我,这也就罢了,还叫谢玥那小丫头片子算计我,约我到林子里去。哼,要不是四姑娘事先找到我,我差点儿就被你们给骗了!”
“什么?”元氏一惊,谢琢和谢玥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的谢瑶。
谢瑶浅浅一笑,手里的描金扇子一遮,掩唇笑道:“表哥真是的,怎么这就把阿瑶给卖了。”
谢玥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好像被凶狠的恶鬼附了身一般,瞪大了双眼,走到谢瑶身前,指着她问:“谢瑶,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
谢玥此人极为能装,多年来伏低做小,看似自卑,内心却极其自傲,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只是谁都欠了她的,只要有机会,她迟早能一飞冲天。谢瑶心知她迟早有爆发的一天,当年是在谢瑶死前,她添了一把致命的柴火,而今生因为这巨大的变故,谢玥的翻脸也随之提前了。
谢瑶收起扇子,拨开谢玥的手,冷笑道:“谢玥,你要点儿脸吧。”
谢玥大怒,气的跳脚,“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