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最后在一僻静处停靠的画舫前停了下来,待凝烟出轿后看过去,湖面上已有好几艘画舫,隔着船舱的珠帘纱幔,隐隐能听到管弦之声传出。
何家来蜀南已二十余年,何老太爷官拜泽州知府,于此地身份非比寻常,从何家这艘画舫便能看出一二。
蓝田扶着凝烟上了何家的画舫,内里十分宽敞,四面吊着纱幔,阵设精致典雅,看起来极是风流旖旎。
说来蜀南的小姐们的生活真是不错,画舫虽然是固定在湖边,内有婆子丫头贴身跟随,外有小厮男仆守着,但对凝烟来说这种程度的自由也是好的。
凝烟随何兰何嫣进了舱内,落坐后丫头们便端茶上来。
离开府邸到了湖上,如此风月情境,喝上一杯香茗,的确自有一番风味,微风吹来,也让人越发觉得舒心。
因着凝烟和二人尚不熟识,只是聊些诗词,何家书香门第,姑娘媳妇都是识字念书的,谈诗论画自不在话下,但这些凝烟反而是不太懂的,也不好抄袭前世那些名作,多时只是沉默地听着。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何兰突地看向纱幔之外,与凝烟道;“说起这作诗联词来,还是姚家表姐文采最佳,之前她听说家里来了新姐妹,今儿个必是要来见见的,待她来了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凝烟很是意外:“何姐姐还邀了他人?”
她倒是听说过蜀南泽州的姚家,乃泽州百年世家,在本地极有威望,何老太爷最小的女儿便是嫁给了姚家长孙,想来这位姚家的表姐便是何兰何馨的小姑母的女儿吧?可她与自己无甚瓜葛,怎也会特地来见?
见江凝烟面露疑惑,何兰拿了帕子掩嘴道:“哎呀我竟忘了告与妹妹了,今天盈月表姐也是要来的。妹妹放心,姚姐姐人很好,你见了肯定喜欢。”
凝烟还不及反应,她又看着远处欢喜道:“呀,真巧,才说起姚姐姐来她便到了,看,那就是姚姐姐的画舫。”
顺着何兰所指的方向看去,湖边不远处正停着一艘画舫,和何家的比起来,竟更显清贵。正静声等待间,就听船下有婆子高声道:“何家姑娘们在船上吗?”
何兰没吭声,朝着旁边立着的婆子点头示意,那婆子便出去应答,凝烟隔着帘子往外看,应该是姚家的婆子过来了,正与她们这里出去相迎的婆子寒暄。
凝烟早就觉得何兰今天所为怪异,她本不喜自己,却偏偏要邀自己一同游湖,还暗自请了另一位表姐妹前来,何兰此行到底有何目的?正思付着其中缘由,就听她极有兴致地道:“馨妹妹,我们来打个赌,我猜盈月姐姐今日必穿月白色!”
何馨似笑非笑地看了凝烟一眼,才应道:“姐姐如此说,必是有缘故的了,你向来与表姐交好,妹妹认输就是。”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丫头略显激动的声音:“小姐,姚家姑娘来了!”
凝烟几人起身迎接,纱幔翻飞间,就见一个素色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这姚家姑娘纤细柔弱,顾盼间楚楚动人,就连声音都格外腻软:“我来迟了,妹妹们不会怪我失礼吧。”
何兰亲热地拉住女子的手:“姚姐姐明知家里来了客人,偏还来的这般迟,让江妹妹久等,待会儿定要狠狠罚你!”
听到此话凝烟不由扫了何兰一眼:同是表姐妹,姚小姐是自家人,她便是客人,一句话就暗暗将亲疏远近道了个清楚,可这是个什么意思?拿姚小姐来打击她?凝烟好笑,何兰此行于她毫无意义。
姚盈月不等何氏姐妹介绍,自顾熟络地朝凝烟轻轻一笑:“这位就是京中江府的小姐吧,我是何家妹妹的表姐姚盈月,累妹妹久等了。”
蜀南与京城口音相差并不太多,彼此都能听得懂,但细分起来还是蜀南女子说话更温柔甜美一些,可如同姚盈月这般的,柔到让人鸡皮疙瘩快起来的这种,她尚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本不知她来,何谈久等?
心中想着,凝烟轻声还礼:“姚姐姐有礼。”
见凝烟脸色平淡,何兰笑嘻嘻地将二人拉到桌边坐下:“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姐妹坐下说话就是。”
几个人这才落坐,凝烟继续默然,无论是何兰暗中的小动作,还是姚盈月有意无意地眼神,她都只当没看见。
何馨看了凝烟一眼,笑着与何兰打趣道:“刚刚兰姐姐与我打赌,说姚姐姐今天必穿了月白色,如今一看,竟真让兰姐姐猜得了。好姐姐,你难道是姚姐姐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谁知她这话一落,何兰还未开口,姚盈月却已经粉脸生春,似嗔非嗔道:“好你们两个小蹄子,竟拿我来取笑!”
何兰娇俏地吐了吐舌头:“如何是取笑?难道我猜得不对?”
何馨配合道:“姐姐到底如何猜得的?还不快说与我们知道。”
姚盈月纤纤玉指戳向何兰额际:“鬼精灵,若是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江凝烟坐在一旁淡定看戏,她此时已经确定,她们此番作态,看来确是针对自己的了,至于原因……
何兰睨着江凝烟,慢悠悠道:“上次赏花会上姚姐姐一身月白色衣裙那般惊艳,就连三哥哥这等不通文墨的都赞你‘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想来姐姐也是偏爱这颜色的,妹妹如何猜不到?”
她嘴里的三哥哥,便是何寻之了。
凝烟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不由失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稍稍改了一下文。
姚盈月却是看向了凝烟,道:“妹妹快别听她胡说,寻之哥哥也只是笑谈罢了,怎能当真?要我说妹妹才是美貌,我早就听兰儿她们说家里来了个美人儿,今日得见了果然不同。”
凝烟听得好笑:“兰姐姐谬赞,凝烟怎能与姚姐姐相提并论。”这姚盈月今天来,不会是因为爱慕何寻之,听到自己如今住在何家,所以特地让何兰带自己过来比美的?要是如此,那她可真是无聊至极了。
“妹妹过谦了。”姚盈月眼里有几分嫉妒,前两日她听说三表哥母亲家的表妹来了泽州,不由得起了攀比之心,也就想见见是何等美女,可如今见了,却越发担心。
何家姐妹也看出了这番姚盈月隐隐落了下风,怕她恼了,一直没怎么插嘴的何馨当即叉开话题道:“刚才联诗联到哪里了,我们继续吧,联诗就要人多才有趣。”
闻言凝烟心下一笑,自己之前已经说了不会这些,她此时又故意提起,便是想用联诗对句羞辱自己了,虽然她们没有逼她念诗出来,但直接将她跳过去,那种无视却更让人难堪。
好在和那些要面子的闺阁千金比凝烟脸皮也算厚的了,不管她们说的多热闹,她也只在一旁笑看不语。她毕竟三十来岁的人了,何必和一帮小姑娘计较?
三人联了几韵,后见凝烟一直不动声色,心下气馁,便也罢了。将近晌午,何兰让丫头们送吃食进来,饭毕丫头们收拾了,姚盈月借口有事先走,何兰见在凝烟这讨不到便宜,暗自气恼。几人没了兴致,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命婆子传话让小轿抬来,便回去了。
小轿一路慢慢悠悠行去,到了何府角门,却远远见得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男仆正在往里搬东西。何兰遣随轿的婆子去问,婆子回话说,说是府上有男客来访,正在搬运客人带来的礼品。
何兰想了想就让婆子先回去传话,既然有男客来访,她们此时进去就显得不太方便。
婆子回去传了话,江氏身边的周妈妈就亲自出来接了,凝烟的小轿直抬入角门,然后在二门停下来。
到了地方丫头扶着凝烟下轿的时候,抬头就见两个年轻男子迎面而来,二人正在说话,看到她从轿里下来都怔在了那里。
何寻之倒没什么,何致之见到凝烟,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便是那几个下人嘴里说的江家小姐吧?真真是个难得佳人。这一番惊艳,竟让他之前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后本来阴郁的心情似乎也瞬间变好了。
走近几步,何寻之为二人介绍:“你们还未见过吧?四弟,这就是从京城来的江家表妹。”
虽然撞的巧,凝烟反应也不慢,又有周妈妈在身边自没什么妨碍,福身见礼,略说了几句也就跟周妈妈一起进屋了。倒是何致之直到被何寻之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何寻之看他这摸样,再联想起他平日的作风,心下也明白个七七八八。
把弟弟晃回了神儿,拍了他的额头一下:“我警告你啊,你小子可别瞎琢磨,凝烟表妹只是来咱们家暂住,你若胡乱招惹了她,看哥哥我怎么收拾你。”
那口气满是保护欲。
何寻之虽自小被抱到了二房,但一直对这个弟弟还是极好的,只是何致之生性顽劣,何寻之也拿他无可奈何。
何致之摸了摸被拍疼的额头,笑嘻嘻道:“哥哥不让我招惹,可是自己看上了?若是如此,弟弟自然不能横刀夺爱。”
何寻之心里一窒,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说完抬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