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令殊高高地坐在马上,几个府卫侍立在他身旁,他的神色冰冷漠然,面目冷峻生硬,居高临下地俯看。瞧瞧马上森冷的男人,再看看地上尸首分家的马,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周围的人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想起了这位的传言。
这是个煞神杀胚,曾经在万寿节上将刺客千刀万刮成一滩血肉,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将刺客做人彘,施行断椎抽肠之刑。即便那些刺客罪该万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酷刑,仍是让人不忍睹目,至此狠毒酷戾之名不宣而扬,让人闻之色变,见之退避三舍。
是以,原本还抱怨无辜被殃及池鱼的几辆马车的主人现下都闭上了嘴巴,吭都不敢吭一声,只希望那煞星不见到自己才好。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众人抬首望去,只见晋王府的一辆四驾马车旁立着一位面容秀美、端庄娴雅的女子,穿着淡紫色的对襟襦裙,明眸皓齿,亲切自然。再听她唤晋王王爷,便知这是那位生了龙凤胎后,一直在栖霞山别庄养孩子的晋王妃了。
众人心中叫苦,若是他们知道今日是晋王夫妻回京的日子,根本不走这条路,省得遇到了这煞神杀胚不说,还碰到了疯马这倒霉事情。如此想罢,不禁又有些同情肇事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会不会因此被晋王记恨上。
萧令殊回头看她,目光微凝,然后神色更森冷了,明显有些不悦,不明真相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阿宝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让她见着死马,免得惊吓到,当下也不恼。萧令殊明显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但那死了马的车主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由着自己出面是最好的,便道:“不知对面是哪家的车,先前之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
“晋王妃姐姐!”
阿宝话还没说话,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就见马车里,一颗脑袋从那挤在一起的丫鬟嬷嬷身后探出来,目光先在马上的男人身上溜了一圈,然后才看向阿宝,苍白着脸,让丫鬟扶她下马车。
待得下午马车,那姑娘才含泪道:“晋王妃姐姐,能在这里见到您和王爷真好……”然后又掩面哭泣起来,不敢看向那死马。
阿宝这才认出是上回翻了马车伤了腿,后来到晋王府别庄歇息的武昌公府的姑娘古馨愉,见她一副柔弱的模样掩面哭泣,阿宝真想翻个白眼给她,不过面上仍是要温柔体贴地道:“古姑娘,不知这马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馨愉掩面继续哭不说话,由一旁的周嬷嬷道:“回王妃,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马突然疯了,若不是有晋王殿下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奴婢代小姐在这里多谢晋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古馨愉这时也放下了袖子,露出哭成兔子的双眼,说道:“就是这样,这次又多亏了晋王殿下……”说罢,默默地看了眼马上的男人。
萧令殊调转马头,对阿宝道:“上车,回府。”
晋王府的府卫十分有效率地开始清理起挡路的死马,阿宝面上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其他人也默默地看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某人摆明着只杀不埋,难道要留下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在这里处理此事?
幸好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就来了,领头的士兵一见到萧令殊,心中打了个哆嗦,也不先过问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过来请安。萧令殊自然是没那脾气耐性同人周旋的,众目睽睽下,直接将阿宝扶上了马车,根本不理会一脸欲言又止的古馨愉及脸色不好的武昌公府的下人。
那些士兵听说过他的脾气,自然没有人敢开口打断他,其他靠墙边的观众也静默无语。如此,倒显得死了马、马车又坏了扇车门、只能站在外头的武昌公府的姑娘挺可怜的。
席远少不得要为沉默寡言的主子处理麻烦事情,等萧令殊命令队伍出发回府时,席远已经和那些士兵解释了前因后果,顺便也极漂亮地安抚了武昌公府人的情绪,看得阿宝暗暗点头,颇为满意他的外交能力。
晋王府的车队很快便离开了,对于武昌公府的马为何会发疯之事并没理会,先前若不是怕那疯马冲撞过来惊扰了马车里的人,萧令殊也不会出手。
留下的人看了看,那些士兵不免要收拾善后,连同旁边避让的一些官员的车驾也被留了下来,协同解决这件事情。
“姑娘,先上马车吧。”周嬷嬷低声道。
古馨愉嘟了嘟嘴,又看了眼晋王府的马车,有些依依不舍,不过还是听话地上了马车,然后小声地对周嬷嬷道:“嬷嬷,晋王殿下今日出手帮了我们,改日咱们备厚礼去晋王府亲自致谢吧。”
周嬷嬷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耐着心道:“姑娘放心,等回了府后禀明夫人,让老爷备份礼亲自走晋王府一趟。若是姑娘想感谢晋王妃,让夫人带您去一趟就好。”其实周嬷嬷心里是十分悚晋王的,那干净利落地一剑就砍了马的脑袋,血喷得老远,像是要染红了大地一样,让她生生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停上,两个丫鬟甚至尖叫出声。
周嬷嬷觉得,晋王的手段太血腥了,并不一定要杀死那匹疯马才能阻止它吧?而且更过份的是,杀了马后,他便不理了,直接走人,没有丁点的礼貌,就算是当朝亲王,也让人难以生出好感。
古馨愉皱起眉头,犹豫了下,说道:“如此也好。”
周嬷嬷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好像奶大的姑娘要脱离了手心高飞,再也不肯乖乖听话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想罢,决定回去后,还是告诉夫人一声,让夫人探探口风吧。
这时,桃红苍白着脸道:“嬷嬷,姑娘的马怎么会突然疯了呢?”
周嬷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古馨愉突然道:“一定是大姐姐……唔——”话还未完,便被大惊失色的周嬷嬷捂住了嘴,四处查看了下,见外头那些士兵没有注意到她们,才松了口气。
“我的姑娘哟,没凭没据的,您可不能乱说,大姑娘现下是贤王妃了,与贤王夫妻感情甚笃,冤枉不得啊!”周嬷嬷见她瞪着眼睛看自己,又小声道:“而且您刚才从贤王府出来,贤王妃再傻也不会马上让您的马出事,定是被人钻了空子。”
古馨愉心里还是认为一定是讨厌的大姐姐干的,鼓了鼓腮,轻声道:“二姐姐说大姐姐素来不喜欢咱们,不安好心……”
周嬷嬷脸皮抽搐了下,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开始埋怨起已经出阁了的二姑娘,明知道四姑娘是个单纯直率的,却什么话都同她说,若是这话传到贤王妃耳里,又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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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的车队回到府时,刘管家已经带着满府上下的人出来迎接主子回归,颇为隆重。
“王爷、王妃,属下终于盼着你们回来了!”刘管家一副主人终于跋涉千山万水辛苦归来的感动模样,十分殷勤体贴地道:“还有两位小主子也回来了,属下实在是太高兴了,府里已经备好了膳食……”
萧令殊冷冷地看去一眼,刘管家面上一僵,圆胖的脸上抽搐了下,默默地闭嘴了。
阿宝看得惊奇,顿时对萧令殊大为倾倒。
感觉世界安静了,萧令殊牵着阿宝的手,两位奶娘抱着双胞胎跟在他们身后,往正院行去。
府里昨日就收拾好了,进门便有热水洗漱,有清茶暖胃。等他们收拾好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用过晚膳后,萧令殊直接去了书房,阿宝叫来席远,打听先前街上的事情。
“属下听说今日武昌公府的四姑娘去贤王府探望贤王妃,回来路上马就疯了,很多人都说指不定那马是在贤王府里被马夫不小心喂了什么东西,才让马失疯。”席远看了阿宝一眼,接着道:“可真不巧,咱们府里的车队进城,却发生这种事情,当时那疯马横冲直撞的,属下都担心它们惊了王妃和两位小主子,幸好王爷直接将它斩杀了……”
阿宝默默地看着席远,席远小心地偷窥着她的脸色,见她面无惊色,终于放心了,同时也觉得他们王妃不是个简单的女子,看到这血腥的画面不仅不害怕,还敢下车来探查,果然是将门之女。
阿宝不知道他心中的赞许,有些迟疑道:“外面的人是怀疑上贤王妃与其妹不合?”
席远含蓄地道:“现任的武昌公夫人是后来进门的,先前武昌公府还有一位原配夫人,她在生下贤王妃几年后便去逝了。那位原配夫人的热孝未还未过,武昌公府就让人给现在的夫人下聘,两月后便迎了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