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买卖最要紧的就是察言观色,辩物识人。
以石南的身份,若是完全没有把握或是无心帮忙早就一口回绝。既然答应了,就算千金坊不买他的帐,也一定有其他的法子帮忙。
别的不说,至少牢狱之灾已经无逾。
三天之后,石南亲自上门,告之结果:他临时从库房里调了二千匹云罗给千金坊,并拨出数间工坊并五百绣娘帮千金坊赶货。千金坊则答应将违约金下调至二倍。同时,他用二万银,收购了杜诚压在库中的二千匹“夏布云罗”。
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超过了杜谦的预期太多,登时千恩万谢。
还剩八万的缺口,杜诚本打算将绸缎铺子盘出去,被杜谦制止:“卖掉绸缎铺,就只剩我的俸禄,不可能维持这一大家子的花销。留着它,多少还有些进项。只是要委屈弟妹,精打细算,辛苦支撑了。”
经过这么一闹,再想过回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不可能了。
一席话,推心置腹,说得杜诚痛哭流涕:“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许氏流着泪道:“说起来,大伯还是受了二爷的连累,妾身哪敢言苦?”
心里已经在盘算,要裁掉哪些人手,以缩减开支?
老太太如此刚强,也不禁红了眼眶:“日子再艰难,也不会比当年我带着你们兄弟二人更苦。只要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何愁没有家业再兴之时?”
老太太和杜谦商议后,各拿出了二万的私房钱,再变卖了库房里的一批古玩玉器,勉强凑了八万,补足缺额,这才将欠款还上。
经此一闹,杜谦已是意兴阑珊:“三天后就是吉日,通知夏府来抬人吧。”
许氏惊讶万分,试探地问:“时间这么紧,怕是嫁衣都来不及做了……”
杜谦神情沮丧,喃喃道:“只怕夜长梦多~”
老太太默了一下,点头:“就这么办吧。也不必另外置办什么嫁妆了。各人手里有多少,随意添点,再每人匀两套头面给她也就是了。”
夏风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再拖下去,万一他变卦,杜荇便再没了生路。嫁妆再多,也抹不去为人做妾的事实。
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倒不如务实一些,先把人嫁过去,坐实了名份再说。
起码她进了侯府,再不济,也不会短了她的吃穿嚼用!
可府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怕是要靠着变卖古玩,金银器皿度日。
总不能为了她的体面,让大伙饿肚子!
消息传到杨柳院,杜蘅气得摔了一只斗彩缠枝荷叶茶蛊:“谁要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岂有此理!每次都坏她的好事,这人到底是来帮她,还是给她添堵!
紫苏有些好笑,抿了嘴,道:“小姐急什么?大不了这二十几万,着落在石少爷身上要回来就是!咱们又没损失!”
杜蘅瞪她一眼。
紫苏自然明白她为什么发怒,摇了摇头,弯腰收拾碎片:“老太太发了话,每人匀两套头面给大小姐添妆。”
“老太太送的一套点翠赤金头饰,一套嵌红宝石头面,一对赤金龙凤镯,一对玉镯……”紫苏压低了声音,把各人送的礼都报了一遍,末了道:“除此之外,老太太拿了三百,老爷和二爷都是五百,二太太拿了二百,锦绣,锦屏,孟姨娘,丁姨娘每人一百,两位少爷都是一百,芙姐,蓉姐,苓姐每人五十,三小姐随了二百,就剩小姐了……”
加起来,总共二千两银子,这要是要平日,谁会看在眼里?如今杜家被二爷败得精光,许氏打发了二十几个丫环仆妇,靠着老太太拿出来的二千两体己银子勉强维持着中馈,月例较上月也减了一半。
然而老太太的私蓄有限,谁知道能维持多久?
这银子掏得,就很有些犹豫,肉痛了!
紫苏有点拿不定主意。
感情上,一文钱都嫌多,可考虑小姐的名声,又不得不往外掏。
头面首饰倒是好说,关键是这银子,按理不能越过老太太和许氏。
可杜蘅的情况特殊,虽未出嫁,却等于分家另过,财产还不是一般的多。
杜蘅歪在迎枕上:“你看着给就是,不必问我。”
“是。”紫苏想了想,还是封了二百两银子。
石少爷连几十万都舍了,二百两算个屁?
杜荇不依,又哭又闹,老太太这回却是铁了心,不止没有给她加钱,反而把她严厉地训斥了一通。
眼见哭闹无用,杜荇也就收了泪,躺在床上发呆。
“二小姐来了~”大蓟挑了帘子进来,怯生生地道。
“她来做什么?”杜荇唬地一下翻身坐起,一脸凶狠地嚷:“不见!”
“大姐,”杜蘅已经走了进来,淡淡道:“明天就要嫁到侯府了,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可真要改改。否则,吃亏的是你自个。”
“要你管!”杜荇怒火攻心,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滚!我不想看到你!”
咣当一声,杯子落在地上,碎成数片。
大蓟吓了一跳,生怕打伤了杜蘅。
“你以为我很想见你吗?若不是祖母有令,我才懒得走这一趟。”
说话间,两个仆妇抬了只精美的红漆楠木箱子进来,搁到房中,揭开盖。
箱子里,是满满一箱,各种长短大小不一的黑漆匣子。
祸事不单行(十二)
更新时间:2013-10-7 1:27:23 本章字数:3473
“拿走!别弄脏了……”
紫苏不声不响,走过去把面上几只盖子一一揭开,忽见光芒四射,耀花了众人的眼睛。叀頙殩晓
杜荇瞪大了眼睛,骂声嘎然而止。
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精美的头面,一望而知全是簇新的,没有戴过。
“怎么,显摆你有钱,想让我自惭形秽?”杜荇破口大骂:“呸!做你的春秋大梦!猷”
杜蘅淡淡道:“本想给你添妆,既是你不喜欢,我带走就是。”
杜荇张大了嘴:“……”
“紫苏,我们走。”杜蘅说着,毫不停顿,转身就走泄。
紫苏把封红搁在炕桌上:“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
添妆?哪有人抬整整一箱的头面来的?到底是添妆还是添堵?
杜荇回过神来,悖然大怒:“站住!你又想耍什么奸计?”
“这是当初祖母吩咐柳姨娘给我打的五千两头面,除了陈姨娘拿走过一套,余下的全在这里。柳姨娘的东西,我是不敢用。”杜蘅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明亮的眸光直刺她的心脏:“你若是也不敢,不如索***回给祖母,变卖了还能够府里好几个月的嚼用。”
“滚!”杜荇气得颈间青筋暴起。
杜蘅微微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小姐!”小蓟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仆妇把盒子盖上,抬了那只大楠木箱出门,急得不得了,开口劝道:“眼下不是赌气的时候!这么多头面,就算不戴,变卖了也……”
上次重阳节,她冷眼旁观,光只看几出戏就打赏了好几两。
嫁进去以后,各种应酬不断,每日迎来送往,年节打赏,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
小姐又没有陪嫁的庄子田产适时添补进来,靠着姨娘每月的二十两月例,以及这二千两私房钱,能支持多久?
自然是能多攒一分是一分才对。
“闭嘴!”杜荇目露凶光,一掌扇得她嘴角流血:“连你也敢来埋汰我?信不信我叫人牙子来发卖了你!”
小蓟立刻掩着嘴,噤若寒蝉。
仅昨天一天,许氏就打发了二三十个仆妇。
听说是还要继续删减,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都减得只剩二个,其余各房一律只一个一等的。松院里更是连丫头带小厮,一口气发卖了五六个。
杜松大发雷霆,整天在院中摔东打西,骂骂咧咧。
萱草和茜草动辙得咎,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敢吱一声,实在打得狠了,也只是咬着牙躲在屋子里哭一阵。
象她们这种破了身的,除非卖到窑子里,否则哪有正经人家肯要?
就算留下来的,也未见得就很松快。以前人浮于事,还可以摸鱼打混,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月银减了一半,事情却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粗使的还好,做惯了苦活累活,顶多就是比平日累些,忙些,没了闲磕牙的时间。
那些大丫头,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小丫头们跑前跑后,殷勤地侍候服侍着,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
突然间,不止要端茶递水,还得负责扫地擦桌,洗衣浆衫。偏偏还不敢抱怨,个个磨得手指起泡,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你叫声累,立马就发卖了你!
杜荇因为马上要出嫁,她身边的人倒是没有动,明天跟着到侯府去伺候。
“哈哈!”出了红蓼院,紫苏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她那张脸没有,都快滴出血来了,真是解气!”
杜蘅没有笑,淡声道:“把这些首饰,抬到瑞草堂去。”
紫苏一愕:“你不会,真的要把它还给老太太吧。”
杜蘅心生烦燥,低叱一声:“要你送就送,哪这么罗嗦?”
紫苏冲两个婆子做了手势,示意两人把东西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