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看了越发觉得堵心,他本就不善主动与陌生人攀谈,气闷之下越发少言寡语棼。
只听得石南妙语如珠,左右逢源。
他倒也未刻意地冷落排挤夏风,反而处处照顾他,不时找话与他聊。
但就是这份面面俱到,越发让夏风郁卒万分——到底谁是杜家的准女婿?你说你一个外人,在杜家的家宴上,蹦达得这么起劲,是啥意思啊轨?
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他是不相干的外人,石南才是杜家的准女婿呢!
念头才一闪过,夏风猛然一怔。
不对啊,这小子莫不是真瞧上了阿蘅?
要不然,方才在祠堂里,为何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竟敢打阿蘅的主意?
众人各怀心思,面上却是客客气气,这顿饭勉强也算是宾主尽欢。
说来也巧,第二日夫妻两人上街,竟然发现之前看中的那间绸缎铺挂出了“东家返乡,旺铺转让”的红纸。
许氏也是个精明的,跟杜谦商量着假做不认识,分成两拨。
杜谦打头,尽力把价格压低,她再带着钱妈妈进去,事情多半就谈成了。
等进了门,夫妻两人傻眼了,就见铺子里坐了一圈人,竟都是来买铺面的!
正不知所措呢,内室的门一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的,显然没有谈拢。
许氏推了杜谦一把,杜谦连忙跟了出去,打听他出什么价。
这一听,又唬了一跳:他出到四万,掌柜的仍然不松口。
再往店面里一瞧,里面一溜坐着,等着谈价的,还有十几家,而看到消息正往这里来的,还不知有多少。
夫妻两个一合计:这么多人在争,价格肯定水涨船高,三万两银子盘下这间铺子,只怕是不成了。
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未必肯卖他的面子,除非比别人高出很多,这却不划算。
可这一个月来,夫妻二人把临安城走遍了,也没寻到一家合适的铺子。
不是地点偏了,就是价格不合适。尤其是能把铺子开在这种繁华路段的,谁没有点身家背景?轻易谁又会把铺子盘出去!
左思右想,便备了份薄礼,忝着脸找到了阅微堂,求石南帮忙。
石南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两人,听他们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便道:“替你们引荐倒是不难,只是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也不能强迫人家多少银子成交,这不厚道,也不符我做人的原则。”
杜诚连声道:“那当然,石少东肯帮忙引荐,让我们公平竞争,杜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仗着您的脸胡作非为?”
于是,石南便带了夫妻二人折回绸缎铺。
他一进门,还没说话呢,屋子里坐着的那十几个买家,脸色立马就灰了:“石少爷,你也有意盘这间铺子啊?”
“得,”还有人更加干脆,直接揖了一礼,掉头就走:“石少爷都出面了,咱们还跟人争啥?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呼啦一下,十个里倒走了九个。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竞争对手,许氏自是十分欢喜。
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又是让坐,又是奉茶,殷勤得不得了。
石南大刺刺地居中坐了,端着茶盏,含笑道:“这两位是我的亲戚,初来京城,想做点小本生意。夫妻二人在京里也逛了个把月了,就看中了你的铺子。陈得贵,你给我交个底,这间铺子到底要价多少?”
掌柜的显然对许氏还有印象,尴尬地道:“石少爷,既是你的亲戚,要开什么店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必为难小人呢?”
石南脸一沉:“怎么,不给脸?”
“不敢~”掌柜的脸上淌下汗来:“实在是,这二位出的价……”
许氏急忙道:“妾身初来临安,不懂行情,掌柜的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今日我们当家的在这里,一切有他做主。”
掌柜的便缓了脸色,伸出一个巴掌,道:“实不相瞒,东家的意思,最少要卖到这个数。”
许氏的脸一下便青了起来。
石南皱了眉:“陈得贵,就你这么间铺子,卖五万会不会太贵了?”
“石少爷,”掌柜的苦着脸:“旁人不知,您还不知道吗?别看这铺子不大,一年也有小二万的进项。五万,二三年就能回本。若不是东家急着回乡,别说五万,就是十万也不舍得卖呢!”
许氏一听一年有二万的进项,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
杜诚却是做惯了绸缎生意的,不禁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就算比不得临安的富贵繁华地,杭州好歹也是富庶之乡,富商巨贾不知凡几,生意也未见得好成这样。
石南却没有再说,只转了头来看他:“二叔,你看?”
杜诚来之前把话说得太满,这时不好自扇嘴巴,可要他拿五万盘下这间店,又着实有些不愿意,面上便显出几分犹豫来。
石南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问:“杜二叔可是手头有些不便?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先借些与你周转一二。”
杜诚听了这话,倒不好意思说不买了:“不是,够了够了!”
如此,双方便签了店契,一手交钱,一手交店。
掌柜的倒也大方,连同店里卖剩下的布料,一同送与了杜诚。
这样,只要稍加粉刷,重新订做一块匾额,再进些新货,就可以择期开张了。
杜诚夫妻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按下手印的那一刹那,忍不住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们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石南起身告辞。杜诚夫妻千恩万谢,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这才返回去,点算货物,订做匾额……直忙到天黑才回府。
石南出了绸缎铺,回过头透过橱窗看着夫妻二人忙碌的身影,缓步离开。
一辆青幔云头车,与他擦身而过,马上车夫瞧着眼熟得很,石南不禁驻足观望,见马车是往相国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不禁勾唇一笑:“今天真是好日子,好戏连台呀。”
杜荇被杜荭点醒,一夜碾转不得眠,爬起来便往外跑。
她被怕人认出,不敢在北城找大夫,命车夫七弯八拐去了南城,找了一间不起眼的药铺。
小蓟先进门,伙计见生意上门,笑脸相迎:“姑娘,要买点什么?”
小蓟的眼睛在药店里扫了一眼,落在角落一个五旬老者身上。
杜家本身也是开药铺的,这一眼自然就分辩出那必是坐堂的大夫了。
她就直接朝老者走了过去:“我家小姐来京投亲,得了急病,要请大夫扶脉。想问一下,贵店有没有静室?”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当然,诊金双倍。”
掌柜的瞧小蓟穿着体面,猜度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方便抛头露面,这也可以理解,于是道:“内堂安静,小姐若不嫌弃,可以里面请。”
杜荇便戴着帽帷,遮了脸面,这才扶着大蓟的手下了马车,鬼鬼祟祟地进了门,直接就进了内室。
老头一扶脉,心里便有了数,含笑道:“恭喜小姐,是喜脉。”
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浇灭了杜荇最后一线希望。
她象一缕游魂似地飘了出来,回到车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小姐,现在怎么办?”大蓟扭着手帕,害怕得心揪了起来。
杜荇未婚怀孕,这要是东窗事发,杜老太太追究起来,她和小蓟两人贴身大丫头谁也跑不掉!不死也要脱层皮!
小蓟也慌了神:“不管怎样,先瞒了再说。”
大蓟惶然:“能瞒多久?”
遮瞒只有一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姐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终归是纸包不住火。
小蓟张了张嘴,终不敢建议小姐找这老先生开些药方,把孩子流掉。
要知道,流产跟生孩子一样凶险,闹得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而且,她听人说,流过产的女子,再要怀孩子就难了!
小姐还没嫁人,这要是以后嫁入夫家,不能生,没有孩子傍身,一辈子也就等于完了!
“要不然,”大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声道:“小姐去找三公子商量吧?孩子是他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吧?”
一言点醒梦中人,杜荇豁然而醒:对,她肚子里怀的是和三的种!就算天塌下来,和三也会替她顶着!
这么一想,杜荇重又振做起来,立刻做了决定:“对,去找三郎!”
于是,马车掉头,直奔相国寺。
这段日子,她与和三好得蜜里调油,几乎天天见面,每次都是在相国寺碰了头,再相携着去各处游玩。
不出所料,和瑞果然在等她,两个人见了面,也不避着大蓟小蓟就在旁边,直接搂住了就往唇上亲。
杜荇臊得满面通红,忙不迭推开他,轻声喝道:“别闹,有人看着呢!”
“怕什么?”和瑞温柔地挽着她的腰,搀着她上了自己那辆舒适的豪华马车:“我和自个的媳妇亲热,碍着谁的事?”
媳妇两字入耳,杜荇不禁又惊又喜:“三郎~”
两个人相爱,好得象一个人似的,床/第之间,缠绵绯侧时免不了说些甜言蜜语,这却是和三第一次唤她“媳妇”等于间接肯定了二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