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太医!”原本就面色苍白的季巧萱见他摇头之后,整个人脑子就是一懵,而后整个人愣怔当场,若非江兮浅和张妈妈搀扶及时,只怕整个人就已经朝后仰倒过去。
“……哦,江夫人也不过太过焦急。”这才回过神来的林靖亚微微有些尴尬色,“江,江侍读只是血流过多,之后好好养着,多食用些补血的药材就是。不过,嗯……”他斟酌着,只是此话却不该由他说的,但看江嘉鼎现在的情况,该是没人嘱咐他吧,遂细细嘱咐道,“宫刑者畏风,畏寒,须暖,将屋内窗门紧闭作窨室、其内日夜蓄火如蚕室般,直至伤口愈合,顺利结痂。”
季巧萱连连颔首,“多谢林太医。”
“不碍事,只举手之劳,江侍读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太好,最好能尽快将窒室布置好,温度以蚕室为宜。”林靖亚思索着,“我再开服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哎。”林靖亚叹口气,就着药儿准备好的笔墨,提笔,唰唰唰几下,一张药方新鲜出炉。
江兮浅略微扫了眼,示意若芸接下,“劳烦林太医了,芸儿送林太医回房休息吧。”
“是!”若芸微微抿唇,低首垂眸微微颔首。
“红梅立刻取了方子去平心堂抓药吧。”江兮浅沉着脸,虽然对江嘉鼎极是不待见,但看在季巧萱的份儿上却是不得不张罗着,转头,“娘,您也别太担忧,宫里那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人家能熬过来,难道江嘉鼎还不行吗?
她在心头瘪瘪嘴,只是看着季巧萱那眉宇间的担忧,却不敢直说。
“娘明白的。”季巧萱被张妈妈搀扶着坐到靠墙的软榻上,整个人好似无力般瘫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地应声,“你爹他如今已是如此,娘又这般,苦了你了。”
江兮浅摇摇头,“女儿没事。”
“……”季巧萱深吸口气,好久苍白的面色都未恢复过来。
瞧着这样的季巧萱,江兮浅还能说什么,只心中叹惋着,“娘,您如今可是双生子,女儿让红梅在主院另给您备间屋子,您也去休息会儿吧。就算您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如今已是这般,这个孩子……”
都是聪明人,说话不用那般直白。
季巧萱也明白,如今的江嘉鼎已经算不得完整的男人,“也好。”
“张妈妈,我娘就劳烦你了。”江兮浅颔首示意。
“小姐,您这是……”若薇微微蹙眉,宫刑她虽然并未见过但以往也曾有所耳闻。皇宫大内,死在这上面的可不在少数。
“红梅,立刻通知江管家,将这房屋改成蚕室,速度要快。”
季巧萱前脚离开,江兮浅脸色瞬变,眸色微沉,看向躺在床上的江嘉鼎时,更是恨不能将他捏死。这次算是便宜了他去。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当朝为相可没少权势压人,如今也合该让他尝尝这样的滋味了。
有些人对他来说,活着可是比死了更痛苦。
如果说江兮浅对江嘉鼎,最初是因为前世他对季巧巧的一味偏袒,因为他让季巧巧霸占她的地位,帮着季巧巧夺了原本属于她的姻缘更是最后让她、让她娘殒身当场;那么现在就是因为他,直到重生之后她才发现,他居然养了外室不说,那季巧巧竟然还是他的私生女;他如此对待季巧萱,如此食言而肥,难道真的不怕报应吗?
前世她到死都没想清楚的事情,其实如此简单。是她愚昧,从始至终都以为江嘉鼎只是不喜欢孤冷清傲的她而已。季巧巧对他那般谦恭柔顺,他偏疼些许也是应该的,却是不想,却是不想真相竟如此让人心痛难耐。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她曾以为至少他对季巧萱当时疼惜爱怜的,他们曾经是凤都乃至整个晁凤百姓眼中公认的感情好,可现在呢……呵呵,他养的外室,季巧巧比她大不说,连明珍也与文斌年纪不相上下,有些事情无论表面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最终却是如人饮水。
季巧萱她,或许就是如此罢。
外人对她多有欣羡,可她自己却无法诉诸于口,只——冷暖自知罢了。
——
“砰——哐当,咚——”
“嘣!”
江兮浅脸色微沉,原本带着稚嫩的眉宇此刻却紧紧地皱成一团,贝齿轻咬下唇,眸中的怒火眼看着就要喷射而出。
“小姐,从老爷寅时醒来就闹到了现在,药也没喝,饭也没用,这,这……奴婢不敢劳烦夫人,这,这才……”说话的是主院刚提拔起来的一名二等丫头名唤翠兰,她嚅了嚅唇,心里战战兢兢的。
“嗯。”江兮浅点点头,“江城呢?”
“江,江管家领着请来的长工们连夜赶工,说,说小姐吩咐要尽快完成。”完成什么她却是不知,只略微思忖着又补充道,“后来被,被醒来的老爷用花瓶砸伤了脑袋,红梅姐姐让他回房休息去了。”
“……”江兮浅呼吸顿时粗重了些许。
屋内乒乒乓乓的声音仍旧不停,其间还带着些许叫骂。
“滚,都给我滚!”
“观茗,你回去休息吧。”
江兮浅“砰”的一声推门而入,看着原本应是整洁大气、布置典雅的睡房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
博古架上的东西摔的摔,碎的碎,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都被砸出了些许裂缝,至少是不再完整的。床头两旁的盆栽此刻也都摔倒地上,花盆碎裂,黑色的泥土洒出,床上原本整齐折叠的被褥此刻也都全被扯散,或扔下床,或乱散在床上,其中不少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脚印、红色的血迹。
整个屋子里,就连软榻、绣墩也都是歪歪倒倒的,除了厚重他莫可奈何的床架子之外,其他的她就没见一见好的。还有那应是刚布置好还未来得及染上炭火的炭盆……
“江兮浅,你给我滚!”
屋内能被用来撒气的早就被他撕扯过了,如今正愁心中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江兮浅就撞了上来,她轻笑一声,“江嘉鼎,你以为本小姐愿意?”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呼本相名讳。”江嘉鼎摇摇晃晃,身着雪白云缎中衣,只是那襦裤下面,猩红点点像女子来了月事般。
江兮浅的眸色沉了沉,“江嘉鼎,你当真以为你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相丞吗?要不要本小姐提醒你一句,嗯?江侍读……”
“……砰!”江嘉鼎气得胸口血气翻涌,抬起脚狠狠地朝着床架子狠踢,却自己没有站稳,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观茗面带担忧,赶紧上前,“老爷,您没事吧?”
虽然江兮浅让他去休息,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身为贴身小厮哪能真的说走就走。
“滚!”江嘉鼎气得,身下原本已经开始凝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空气里不断传来的血腥味让江兮浅心中一沉,“你若是想死,就继续在地上呆着吧,本小姐可没那么多时间奉陪,翠兰去再端碗药来,他爱喝不喝,死了干净!”
“轰——”
江嘉鼎只觉得脑子陡然炸开,像是晴天霹雳般,愣怔当场;连观茗怎么将他弄回床上的都不知晓,眼前不断地出现那个“死”字,血红色的液体蔓延开来,在空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控制般沿着那曲线慢慢勾勒,不断地在眼前放大放大。
死!
“不——!”
突然,愣怔中的江嘉鼎陡然仰头厉喝一声,而后直直地瘫软在床。
“老爷,老爷。”观茗面色一白,转头看向江兮浅,“小姐,老爷这是……”
“哼,闹腾这么久,体力消耗太多,待会儿把药喂了,这睡房也收拾收拾,赶紧让杨健领着人继续。”江兮浅语气不善,面色难看,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尽是不悦。
任是谁大清早的被这么折腾都不会愿意,更何况还是起床气甚重的江兮浅。
从睡房出来,江兮浅面带不满,瞳孔微微缩着,“娘,你怎么起了?张妈妈,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浅浅……”季巧萱任由张妈妈搀扶着,急道,“是我硬要起的;两个房间相隔又不远,这么大的动静,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江兮浅面色仍旧不太好看,将头转向旁边,“不就是那些劳什子的烦心事,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未落,她就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太好,见季巧萱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赶紧补充道,“娘,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您自己,至于那个人,相府这么多下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
“……可是……”季巧萱朝着睡房内微微张望,只由于林靖亚昨儿的吩咐和江兮浅的命令,整个睡房如今宛若密室般,连窗户纸都比别的房间多糊了两层,只是这么个动作,到底暴露了她内心的担忧。
江兮浅哪里会让她进去,摆摆手,“行了,卯时刚过您就起了,也不想想肚子里的孩子睡没睡够。”
“你啊,跟个小大人似的。”季巧萱只觉有些好笑,明明她才是个孩子,为何自从自己怀孕之后,每每都是她在嘱咐自己呢,这个孩子……
“我本来就是大人了。”江兮浅嚅了嚅唇,却只能在心里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