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为什么会昏睡这么久?”疏桐出声问道。
王墨停住了脚步,抿唇沉吟片刻,转回头道:“原因很复杂,我也还在思索。”
“你是在桑落酒里下了迷药?”
王墨怔了怔,走回床旁:“这不是你昏睡的原因。”
“可你差点害死石公子!”
王墨看着胸脯急促起伏的疏桐,沉默不语。
望着这般神情冷淡的王墨,回想起石拓在洪水中沉睡不醒的模样,疏桐对他的怨恨便又深了几分。小时的他,待人那般亲善,如今竟变得这般不折手段。
“我在这里,石公子他人呢?”疏桐忍不住问道。
听着她一口一个石公子,王墨的唇线越发绷紧。
从石拓不肯交出她的那一刻,他就深感后悔:若能重新开始,他绝对不会让疏桐来当这颗棋子。让疏桐接触石拓,这是他迄今为止下得最为糟糕的一着。
见王墨闭口不语,疏桐越发紧张:“石公子他……?”
“死了。”王墨冷冷道。
疏桐望着王墨,一脸的不可思议。待想明白他轻描淡写说出的是“死了”两字,顿时变得愤怒起来,双手死死拽着薄被,咬着牙道:“你,你……”
“你只要好好活着,有的是机会替他报仇。”王墨打断了她的话。
疏桐愣愣怔住。
丢下这句话后,王墨转身离开了客房。一走出房门,他便失力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墨长老,你怎么了?!”孙果儿端着替疏桐准备的参茶走到门口,一抬头便瞥见了脸色惨白的王墨。
王墨竖指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对她勾了勾指头。
孙果儿忙端着茶盘走上前去。
“是参茶?”王墨指着茶盘问道。
孙果儿点点头。
王墨伸手取过盛满参茶的陶盏,仰头便喝了下去。见孙果儿一脸惊讶,他唇角挤出一丝笑容:“不会只熬了这一盏吧?”
孙果儿看得一怔。待王墨将陶盏放回茶盘,她才醒悟道:“熬了一壶,想着凉得快,先倒了一盏出来。”
王墨点头道:“我先回房休息一下,辛苦孙姑娘替我照料她了。”
看着步态飘忽的王墨穿过庭院往侧院的客房走去,孙果儿愣了好一阵,才端着茶盘进了疏桐的房间。
“疏桐姐姐,墨长老吩咐的参茶熬好了。”
“疏桐姐姐?”
疏桐侧身卧向床榻内侧,孙果儿在床旁轻唤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孙果儿一急,忙忙放下倒好参茶的杯子,躬身去替她把脉。待发现疏桐搁在身体前侧的手正紧紧揪着被面时,孙果儿吃了一惊,她悄悄俯身往前探看,发现疏桐竟是泪流满面。
“疏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孙果儿在床前坐下,轻轻拍着疏桐的肩背问道。
疏桐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道:“我没事,麻烦妹妹把参茶递过来吧。”
孙果儿虽感诧异,却还是依言将疏桐慢慢扶坐起来,用药匙一勺勺将参茶喂给她喝下。
第七十六章 王府出诊
更新时间2014-3-24 18:32:35 字数:2118
疏桐醒来以后,为方便治疗,王墨让她一直住在济生馆内。
想着自己还有大仇未报,疏桐对治疗十分配合,不论汤药、药粥、药茶,但凡孙果儿端来的东西,她都是按时按量服下。
起初几日,王墨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到床前亲自把脉探看一番,对治疗十分讲究,内服、外浸,再加上针灸和香薰,多管齐下,安排得十分精细。疏桐毕竟年轻,在这样的细致呵护下,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想着石拓无辜因“绝响”丢了性命,疏桐便对王墨恨恨不已。若非还要借他的身份留在王家宅院复仇,疏桐只怕连表面的恭顺都维持不住。
也因此,两人之间的对话少得不能再少。王墨每次把脉前都会问一句“今日感觉怎么样”,疏桐则淡淡回一句“好多了”,目光都懒得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对此,孙果儿一直怀疑疏桐与王墨的关系:哪有侍妾以这般态度对待主家的?
待疏桐恢复得能够下床了,王墨却接连两日都不见踪影。疏桐掰着指头算了算,从芳兰渚斗琴至今,已有半个多月了,她已迫不及待想回王家宅院去继续她的复仇大业了。
这日午后,孙果儿扶着她在后院的小花园里走了一圈,疏桐走累了在石椅上坐下歇息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果儿妹妹,这两日公子去了哪里?”
疏桐不知道王墨的去向,这让孙果儿有些吃惊,一回想两人之间的种种细节,便又耐心道:“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墨长老代替他去赵王府上出诊了。”
“孙馆主身体不好?我昨日不是还见他接诊病人来着?”
孙果儿叹了口气道:“赵王患有头疾,需要针刺险要穴位解痛,我爷爷年纪大了,行针时难免手抖,为稳妥起见,此次便由墨长老代为出诊了。”
“赵王府不也是在洛阳城中么,怎么出诊两日还未回来?”疏桐思忖片刻,又道:“是赵王病得很重么?”
“墨长老两日未归,我爷爷也很担心,上午还让青哥哥专门去赵王府打听了消息,说是赵王恢复得很好,留墨长老在府上做客了。”难得疏桐这般关心王墨的去向,孙果儿便将她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疏桐心下却另有想法。自她苏醒后,从孙果儿和几位药师口中,她渐渐知晓了王墨在王寺村医药宗叔和派里的长老地位。王墨从王寺村回洛阳后,除了济生馆众人知晓他的身份外,他依然是以王恺庶子的身份面世,从未对外接诊过患者。此番他却亲自去赵王府出诊,不得不令她起疑。
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身为惠帝司马衷的太皇叔的他,在征西将军任上因勒索敲诈财物引起部族骚乱而被调回洛阳。就在权势凋颓之际,司马伦攀附上了皇后贾南风,不但未被降罪处罚,他还借贾南风之力,当上了车骑将军、太子太傅,掌管了洛阳的禁军。
前有王墨与成都王司马颖的接触,后又亲眼见过他与月容那番“不乱不立”的谈话,现在他又亲自替司马伦出诊,王墨周旋在如此微妙复杂的朝廷关系中,究竟意图为何?
疏桐陷入了沉思。
傍晚时候,疏桐刚刚端起孙果儿送来的汤药,一个身着灰袍面貌清秀的男子便“吱”一声推门走了进来。
陌生男子没有敲门便径直撞了进来,疏桐在猝不及防中只得拉过床榻内侧的薄被,掩住只穿了中衣的身体。
“岳哥哥,你怎么来了?”孙果儿一见这名男子便满脸喜悦,全然未察觉这人的无礼行径。
姓岳的男子却并未答话,一双寒星般清奇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疏桐,面上似带着几分不悦。这道目光让疏桐在尴尬中有些心惊:怎么这么眼熟?
看了疏桐一阵,男子转头瞥了孙果儿一眼,问道:“子夜人呢?”
孙果儿忙道:“墨长老在赵王府上做客,还没回来。岳哥哥若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今日不急,我去院子里等他。”说罢,姓岳的男子转身拂袖离开了客房。
“他是谁?”疏桐转头询问孙果儿。
孙果儿道:“他是太医院的六品医官岳子韦,与墨长老交情颇深,常一起探讨医经药典。”
太医院?疏桐心下闪过一丝疑惑:若非他身着男装,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她几乎要以为他和月容是一个人了……
待疏桐喝完汤药,孙果儿扶她躺下后,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疏桐喝了药,迷迷糊糊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房门外的一阵对话声吵醒。
“司马伦庸琐无能而又生性贪鄙,处处受制于权臣孙秀,师弟为何要与他往来?”
“正因他贪恋权势有野心,要除掉贾南风,他是不二人选。”
除掉贾南风?!疏桐微微侧身,辨听出这是岳子韦和王墨的声音后,当即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上次师弟不是说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么?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时局有变,自然顺应而为。”
“我日日呆在宫中,怎么不知道时局有变?”
好一阵,王墨没有出声。
“师弟,你是因为那个女人,对吧?就因为太医令程据对她下了手,你就坐不住了?!”岳子韦语带质询。
王墨依旧保持沉默。
那个女人?疏桐脑海里无端浮现出王妃乐素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是因为程据对乐素下手,王墨便想借赵王司马伦之手除掉贾南风,并顺带除掉贾南风的面首程据?
“你忘了师父的话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师弟,那个女人她不值得你这么做……”
“前阵子我让孙青去东海郡查过了,我娘的死,程据脱不了干系。”王墨出声打断了岳子韦的话。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要替伯母报仇了?”
“这种人,不能让他活得太久。”王墨并未正面回答岳子韦的话,而是以冷冽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这让疏桐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另一句话:我不是要替我娘报仇,我只是觉得开出这等狠毒药方的大夫,不配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