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阿墨得到这两张古琴后,替它们改了名字?”
“它们本来就叫这两个名字。斫琴师取意来自它们的音色。一个如子夜深更露重宵沉,一个如风过疏桐婉转轻吟。”
疏桐惊愕道:“可,可怎么会和我们的名字一样?”
“这说明我们两人的姻缘,上天早已注定。”王墨望着疏桐,笑道。
疏桐疑惑的看着王墨,只觉此话荒诞不经。
见疏桐将信将疑。王墨不忍再逗她,便道:“我是在你进入清梧院的前几日才得到这两张琴的。听舅父说,此琴是他去张掖贩茶意外遇到的,因其中一张和我的小字一模一样,他便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了。那日杨管家带着你来清梧院。未及多想,我便替你取了‘疏桐’这个的名字……想来,或许是那时就想与你如这两张古琴一般长久相伴了……”
疏桐听得心下一动,不由得低低唤了声:“阿墨……”
“琴与情谐音,这是为夫的一片心,桐儿需得收好了。”不知何时,王墨已在她身边坐下,抬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疏桐垂眸抬手抚摸琴弦,一丝一弦,只觉情丝纠缠,由指入心,将那颗曾经孤苦无助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
红烛缱绻,罗帐香暖。
王墨与疏桐缠绵亲吻许久,却终究翻身躺下了。
疏桐躺在王墨的怀中,犹豫许久,才羞涩出声:“阿墨是今日累了么?”
王墨垂眸瞥一眼疏桐,笑道:“桐儿想说什么?”
“蕙小姐出嫁前,我曾听礼仪嬷嬷说,说男子平生最在意的便是洞房花烛夜,可阿墨你……”到这里,疏桐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羞得红霞满面。
王墨抬手替疏桐拉上锦被,含笑道:“桐儿忘了么,碧湖的那间石窟,才是我们真正的洞房。今日,我们只是补齐礼仪。”
听了王墨如此冷静的话语,疏桐心下竟有些失落。自昆山回来,为避免人前失仪,王墨与她分室而居。白日他在人前端严守礼,晚上却夜夜翻窗而入,与她纠缠不休。如今,两人真正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了,他却反倒这般作态,莫非应了常氏时常念叨的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疑惑中,疏桐侧首打量王墨,却见他双眼盯着红帐上的金流苏,一副沉思状。
“阿墨在想什么?”疏桐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见王墨答得这般一本正经,疏桐不免好笑道:“阿墨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么?”
“嗯,再有七八个月孩子就出来了,可不能像我爹一样,逼急了给我胡乱用时辰取个名儿……”
“七八个月?”疏桐有些疑惑。
王墨转首看着疏桐,突然好笑道:“桐儿这做母亲的,还没我这当父亲的细心么?”
做母亲?疏桐顿时愣住了。这两月与他百般情浓,竟忘记自己自昆山归来就一直没来癸水的事儿了。难怪他今日明明动情,却又突然放弃,原来是自己有孕了?!
“阿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疏桐羞赧问道。
“我也是个糊涂爹。若不是先前看你弹琴时手腕空空,想着送你一个金镯子,悄悄量你手腕时触到了脉息,只怕还会一直色令智昏下去。”
想到他也只比自己早片刻知道孩子的消息。疏桐心下的惭愧才渐渐减轻了一些。她转而问道:“那阿墨想好名字了么?”
“嗯,刚刚想好。”
“叫什么呢?”
“单名一个‘碧’字。小名,阿碧。”
——“其实,我想这名的用意,是想纪念我们在这块青石上达成的那笔交易。”
——“王、白两人,并坐于湖边青石之上谈交易?”
回想起两人当时给“碧湖”取名的情形,疏桐不由笑道:“又是因为我们坐过碧湖边的那块大青石么?”
“不是。”王墨摇头道。
“那阿墨是何用意?”
“为了纪念她的爹妈在一块石头上创造了她。”
“阿墨,你,你怎能……”没料到在讨论如此正经之事时,他会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来。疏桐顿时面红耳赤。
王墨却又道:“阿碧以后要是长得像你就好了。”
“为何像我就好了?”疏桐有些纳闷。
“像你一样,就会有像我一样的男子去宠她爱她。若是像我,就不知道会令多少男子黯然伤神了……”
“为何像你就有男子黯然伤神?”
“像我就太漂亮了啊。”
被他的话绕了一大圈,却原来说来说去都是在夸他自己!疏桐忍不住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王墨便闷声笑了起来。
******
次年初夏。龟兹延城王氏宅邸书房内。
“这么说。司马衷又归位了?”王墨丢下手里的账本,抬眉道。
坐在王墨对面的周慈点头道:“嗯,四月初七众王围攻洛阳,司马伦被赐死,司马衷被重新拥立为帝。想拿赵王若能听子夜的,或许还不至于如此短命……”
“可恨我还是没能保住石家。”王墨拧眉道。
“对石家,子夜也算尽力了。怪只怪石崇为反击孙秀。与他外甥欧阳健、好友潘岳暗中联系了汝南王司马允,企图出兵讨伐司马伦。却不知在酒桌饭局中,此事被孙秀的一个眼线探知,司马伦听闻后当即大怒,在孙秀的提议下先是假意提拔司马允,召他入宫听宣。却在宫门之外布下重兵将他以谋反罪诛杀。司马允一死,石崇就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孙秀带着军队收捕谋反同党,第一个收捕的便是石崇……”
听周慈讲到孙秀的人攻入金谷园,逼着石崇索要绿珠夫人。绿珠竟从崇绮楼翻身跃下时,王墨的眸光便是一沉,好一阵,他才问道:“石拓如今可还好?”
“朱老板已经按照子夜的意思,以石崇隐秘遗产的方式,将洛阳的那些店铺交给了他,起初他还有些怀疑,后来也没发现什么疑点,便认真过问起经营情况了。想来,他多少遗传了石崇的经商天分,料理起店铺来,比我们想象的好多了,如今那十几个铺子都在盈利。”
听到这里,王墨脸上的神色轻松了几分,便道:“如此甚好。博陵公与司马颖交恶,他家那位小姐品性才貌皆很不错,师兄可以在合适的时机为他们引荐一下。”
“如何引荐?”
“石拓的母亲曾托媒人去求过这门亲事。如今石家没落,博陵公未必会答应。师兄可以设法让王家小姐在街头巷陌与石拓偶遇,她若是喜欢上了石拓,此事便好办了……”
“偶遇?”
“石拓那呆子的长处就是生得了一副风流公子的好面相,一般女子见了,没有不动心的。”
听王墨主意都出到这个份上了,周慈不禁笑道:“子夜,你竟是要将他的终身大事也一并办了?”
王墨叹道:“他能早些成家立业,桐儿便能放下心来。她对石家,总觉得有愧于心。”
提到疏桐,周慈便是只笑不语。
“崔平那边怎样了?”王墨转移了话题。
“已是病入膏肓,估计我抵达延城时。他差不多就该魂归西天了。是月容在亲自办理此事,子夜可以放心。崔平一倒,司马颖也就熬不了多久了。”
“崔平替司马颖把路子早就铺好了,邺城的兵马也一直训练有素。他想要坐上皇位其实不难。难就难在身边没有看得长远的谋士,以他急功近利的性情行事,三五年之内必然兵败垂成。”
“三五年?”周慈搁下手中的茶盏问道,“那蕙小姐怎么办?”
“自然要在大厦将倾前将她接出来。”
“那乐素呢?”
“她是他的正妃,要如何选择,由她自己决定吧。”
周慈还想再问,王墨却道:“师兄与师姐如今可还好?”
话题陡然转到此处,周慈脸上的笑容便深了几分:“还好。”
“师姐性子是有些清冷,但她待人却是热肠热心的。”
周慈无奈笑道:“我们几个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性子我岂会不知?总归她是放下你了。这么多年我都等待过了。也不在乎多等她几年。”
“多谢师兄这些年来一直守护师姐。”王墨起身朝周慈郑重一礼。
周慈忙忙站起身来:“子夜这是做什么?要说谢,还应是我谢你成全才对。”
******
与周慈欢饮散宴后,王墨轻手轻脚返回卧室,生怕吵醒了疏桐。却刚刚撩开纱帐,便听得疏桐问道:“阿墨回来了?”
“桐儿还没睡着?”
“阿碧在肚子里踢得欢腾。想必是还在等着你讲故事,不肯入睡呢。”
王墨上床将疏桐搂入怀中,抬手抚摸着她圆润的肚腹,一脸歉意道:“我该早些散了宴席回来陪你们。”
“师兄远道而来,你们相聚一场也不容易,我都和阿碧解释过了。”
王墨侧首在疏桐额角吻了一下,笑道:“多谢桐儿替为夫开脱。”